李德全舒舒畅服的闭上眼睛，拖腔拽调道：“半信半疑。”
玄烨轩眉一紧，嘲笑道：“你倒是惜命，恐怕背上个歪曲皇后的罪名。”
话音刚落，那小寺人脑门上便挨上了一记，李德全闷哼一声，“你懂甚么，万岁爷多夺目的人，我若说全了，他一衡量，倒不信了。”他咕咚一声撂下茶盏，“这半信半疑，就最好不过了，由着万岁爷挠心挠肺的猜去吧。”
荣嫔妆容狼藉，眼角的胭脂泅开成一片晕红，她讨厌地摘下护甲扔到一边，颤抖着指着那小宫女道：“你刚才说，是谁把事情奉告乌雅沅溪的？”
“歪曲皇后，罪名不小。”李德全畏畏缩缩地擦着盗汗说道。
香云连连称是：“东施都是汲引，她不过是照葫芦画瓢，有样学样罢了，皇上久了也就烦了腻了。”
荣嫔缕了缕鬓边被汗水浸湿的头发，香云从速拿了温毛巾来为她净脸，又拿了桂子花水篦了篦鬓角，方才规复了几分神采，她揉了揉眼角，媚语含刀，“是了，本宫本身有两个孩子，再多了她的，担着个羁系之责，可不免有所疏漏，一出点甚么事，那可真不能怪本宫了。”
玄烨的脸庞棱角清楚，有刀锋雕镂的冷峻，他吵嘴清楚的眼睛里没有喜怒之态，声音里也波澜不兴，这是伴君之人最怕的了，“除了选秀二字，当真没听到旁的了？”
半年前皇八子病逝，荣嫔十年来连丧四子，现在膝下另有一儿一女，但数番丧子之痛后，这心悸病毕竟是落下了，永寿宫长日里备下了实足的药量，假如仍旧慌乱，必定是荣嫔动了真怒。
殿里跪着一名宫女，也是吓得不轻，香云在上头阿弥陀佛的念着：“娘娘，我们可别再动气了，小阿哥和小公主都希冀着您呢，奴婢们也都指着您呢。”
殿中寂寂无声，玄烨顺手将手中貔貅一掷，朝李德全摆了摆手，“下去吧。”
李德全连连点头，嘴里一串渍渍之声：“你这块木疙瘩，我看也甭想雕出个甚么模样来了！”他伸手，于指尖沾上茶水，在桌上一圈一圈画着，“这么跟你说罢，我们这位梁总管，就跟这院子里头的枫叶一样，得数着日子过喽。”
李德全吓得连连叩首，嘴里不连茬的求着：“皇上明鉴，凭主子听到的这只言片语，实在难以定论啊！还望皇上三思！”
那不是太长远的回想，三人中的一人已然作古，活着的两人，都未曾健忘那一段撕心裂肺的旧事，于谁而言，都是没法解开的芥蒂。
李德全回声将腰身哈得更低，谨慎考虑着问道：“万岁爷，此事可要让老祖宗晓得？”
荣嫔重重一拍小几，手上的莲花镯叮铃一声脆响，“她是不碍我，她昔日的主子呢？我的几个孩子如何死的，一想起来，我就恨不得掘地三尺，把赫舍里芳儿挫骨扬灰！”她妙目一瞪，恨意难掩，“乌雅沅溪一个侍弄花草的宫女，凭的甚么？每次闻声皇上夸她良善纯稚，深得先皇后余荫，本宫就止不住冒火，如何没人说她东施效颦！”
殿外梁九功办差返来，正在院子里分派着几位宫女，那小寺人朝远处梁九功的身影一望，道：“还是公公见事明白。”
荣嫔面色忿忿，声音变了调子：“见不到也是血浓于水，本宫一双后代，皇上例外准我养在本身名下，只是常日里也只在阿哥所，几个月才见一次，可你看看，胤祉和荣宪不是一样和本宫靠近？”
几片枫叶的残影跟着殿门一开一合晃晃落在雕梁画栋的柱上，婆娑着金砖，映出落寞的暗色，和玄烨悲观绝望的脸。
李德全一擦额头，忙回道：“是，坤宁宫值夜的寺人很多，主子不敢靠倩云和梁总管太近，便只闻声这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