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青崖白鹿记·十周年纪念版(全2册) > 第二回 春水如空
对于这件事,大要上沈瑄向来不提,但内心一向很不甘:他小时学武学得很好,祖父沈醉对他寄以厚望。半途而废,岂不遗憾!母切身故以后,他便有了远游的动机,长一长学问见地,或者更能拜师学艺。只是瑛娘尚小,无人看管,如何离得开他呢?如许不知不觉,蹉跎了很多年。
当晚母亲吴氏就瞒了人,带着他和小妹瑛娘远走他乡,来到这富春江干的葫芦湾隐居起来,再未分开。厥后,母亲烦闷而终,便只他带着年幼的mm贫寒度日,相依为命。他本来从小跟着父亲练习武技,来到此地,母亲却没有再教,并且临死前谆谆警告:毕生不成习武。其实在这偏僻荒村,他能向谁学武技去?
仅仅二十年前,江湖上的人提起百里洞庭,无不心驰神驰、交口盛赞,只因当时洞庭君山上的三醉宫实是江南武林第一圣地。三醉宫自“烟霞仆人”沈醉开山立户以来,历五十多年,不但武技卓绝、独步天南,更兼行侠仗义,频频为各门各派排难明纷,有“君子山”之佳誉。沈醉座下四名大弟子均属一流妙手,武技各有所成,人称洞庭四仙。弈仙乐子有行三,不但弈技不凡,暗器工夫更是入迷入化;二弟子沈彬,就是沈醉的独子、沈瑄的父亲,不但武技高强,且学问赅博,尤擅治病解毒之道,救了多少江湖豪杰的性命,人称医仙。
但是,就在十四年前,沈醉归天,沈彬执掌洞庭宗不久,三醉宫忽遭一场大难,四大弟子花果飘零,今后一蹶不振。
这日,沈瑄带着瑛娘去镇上拜访陈睿笈,陈生却不在。兄妹二人随便盘桓了一日,看看天气渐晚,寻了一个小饭店坐下吃扁食。 俄然瑛娘一惊,低声说:“阿兄快看,那四小我。” 沈瑄一转头,只见四个青色短袍的人坐在附近的一张桌旁,神采慎重。此中一两个甚是面善。 瑛娘道:“这几小我和那天杀了乐叔叔的露台好人穿戴一样的衣服,定是来找朋友的。费事来啦!” 沈瑄道:“你先归去,奉告秀阿姊。” 瑛娘去后,沈瑄竖着耳朵偷听,听得一小我说;“喝完酒就该上路了。也不晓得他们来几小我。” 另一人道:“不是说了吗,就他一个。” 一人喝道:“别讲了,这是甚么处所!” 顿时没人出声了,大师低头喝闷酒。 沈瑄心道,那个约了他们比武?莫非是那天救了乐家父女的那小我?一念至此,不由心神驰之,盘算主张要去看个究竟。 好轻易那四人喝完酒出门去,沈瑄也悄悄跟上。天已经黑了,他从未跟踪过别人,这时仗着夜色讳饰,谨慎翼翼远远追着那四个大汉,竟然也未被发明。路越走越偏僻,目睹出了城,快到江边了,前面却横过一道土墙。四个大汉展开轻功,一跃而过,沈瑄却傻了眼。 他不断念,沿着土墙足足绕了几百步,终究找到一个豁口。从豁口翻出墙去,内里正对着富春江岸。江滩上没有刀剑相搏的陈迹,沈瑄心下迷惑,走了几步,还是一小我影也无。一阵夜风从江面上冷冷地吹来,沈瑄一凛,蓦地瞥见江滩那边空旷处,横了几个黑影。 恰是那四个大汉!只见他们抬头朝天,并排躺着,手上空空,竟连兵刃也未曾拔出,明显是遭了暗害。沈瑄拉过一具尸身,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伤处。月光照着死人惨白的脸,尽是惊惧之色。这些尸身尚温热,杀人者当在四周。沈瑄想也未想,找起泥地上的足迹来。奇特的是,除了他本身和四个死者,竟似没人来过这里。 月朗星稀,寒鸦孤鸣。沈瑄望着泠泠的江水,内心一片茫然。 这时候,江上悠悠传来一缕洞箫的声音,先是缥缥缈缈、捉摸不定,渐渐地就清楚起来。那曲调至轻至灵、超凡绝尘,饶是沈瑄精通乐律,竟从不晓得人间另有如许的箫曲。一如清泉飞瀑从石梁间溅落,又如朝岚暮霭在深谷中环绕;众鸟高飞去,幽花落无声,奇峰峻岭间奔腾着一个个红色的精灵。 哗啦一声水响,芦苇丛中滑出了一只小舟,顺着水流垂垂漂去。雾霭沉沉,看不清吹箫人的身形,只见一个黑影一动不动地坐在船头。桨声远去,小舟也渐渐看不见了。洞箫声却仿佛久久在江上飘零,明月芦花,水天一色。 “你晓得这几小我如何死的吗?” 沈瑄吓了一跳。倒是乐秀宁,不知何时尾随而至。 “你看。”乐秀宁摊开右手,翠绿的绢帕上有四根极细的金色绣花针。乐秀宁道:“这四枚针,别离钉在了这四小我的大椎穴上,以是要了命。记得露台宗有一种暗器,我也只是听父亲讲起过,叫甚么‘绣骨金针’的,极细极毒,顿时就能致性命的。” 沈瑄奇道:“但是,这四小我不也是露台宗的吗?莫非他们内哄?” 乐秀宁摇点头:“露台宗行迹诡秘,谁也不知他们有甚么古怪。不过此人在远处放针,却打得极准,必定是妙手。暗处偷袭,防不堪防。我们还是快走,他若还在四周,只怕我们也难逃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