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青崖白鹿记·十周年纪念版(全2册) > 第十九回 海上尘天
公然,不远的海面上浮出一座绿盈盈的小岛,岛上仿佛另有屋子。沈瑄大喜,用力地把划子向那边划去。到了陆地上,总会有更多体例。 蒋灵骞扶着沈瑄的肩膀下了船,才走出几步,就软软地倒在沙岸上。沈瑄道:“离离,那边有一间道观,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叫人来。” 蒋灵骞用眼神表示了回绝,沈瑄又道:“那么我背你畴昔。” “不,”蒋灵骞道,“我另有话对你说,很首要的,你听我说完再去找人……” 沈瑄瞥见她脸上容光浮动,端倪间倒是一片青紫。他的心顿时抽紧了:如许的情状,见过无数回了。这不是好转,是回光返照。 沈瑄将离离扶了起来,把她的衣衫解开,暴露脊背。她的背肤若白雪,没有半点伤痕。正如梅雪坪当年所说,尸香无影手的功力到极致时,底子看不出任何掌印,伤者身上无缺无损,但实在已身中剧毒,无可挽救了。 那只刻着碧桃花和生辰八字的红色臂环在阳光下闪闪夺目,刺得沈瑄的泪水夺眶而出。 “沈郎,”蒋灵骞道,“你别难过了,好好听我说话。我这一口气吊了几天,不肯就死,是因为这些话不能不奉告你。那卷书呢?” 她的衣裳里掉出了一个油纸包裹。蒋灵骞颤抖动手指扯开油纸,内里掉出一卷书来。她欣喜地一笑:“公然……” 那公然就是失落多年的洞庭宗武学秘笈——《江海不系舟》。 蒋灵骞道:“沈郎,这原是你家的东西,被阿翁拿了去,他又给了他的女儿,她女儿藏在那样见不得人的处所。必然是如许。现在,还给你。” “离离!”沈瑄道,“这东西与我们有甚么相干,值得你用性命去换吗?” “我没有效性命去换。”蒋灵骞微微一笑,袖中滑出了一枚小小的紫色药丸。沈瑄大惊,这金盔银甲的解药,她竟然没有服过。“沈郎,你别怪我率性。你上露台山来找我的时候,我就看出你活不长了——你想瞒过我,那如何能够?我可不想比你活得更久。” 沈瑄讶然无语。 “不过现在你不会死了,夜来夫人说能够救你,多数是因为她有这本书。就算不是,阿翁说过,你们洞庭宗的内功是道指正宗,你照着这书练练,内伤必然会好。” 沈瑄道:“我如何能够练它!” “不可,你给我练好了!”蒋灵骞急了,“我拼了性命换来的东西,你不珍惜吗?” “我珍惜的,”沈瑄没法,只得安抚她,“我必然练。” “沈郎,”蒋灵骞长叹一声,缓缓道,“直到这时,我才晓得本身是多么盼望你能活下去,长命百岁地活下去……但是畴前,我晓得你要死了,内心反而有些欢畅。” 沈瑄又不明白了。 蒋灵骞闭了一会儿眼睛,道:“你若不是命在朝夕,怎会上露台山来找我?怎会对我说那样的话?” 沈瑄立即道:“不是的,离离。那都是我至心的欲望,并不是因为我要死才对你说说。” “我晓得那是你至心的欲望。”她甜甜地一笑,仿佛在回想阿谁夜晚的美好景象,“以是,固然明知荒唐,我也很对劲。沈郎,我不是不晓得的。实在,倘若不是因为光阴无多,我不会要你陪我,不会的。本来我们就不该在一起,那太难堪你,我不是不晓得……” 沈瑄蓦地觉悟:“离离,你冒死拿到这本书,究竟是为了甚么?” 蒋灵骞瞥见他终究体味了本身的企图,不由得淡淡一笑:“沈郎,我们刚熟谙的时候那样要好,可就是因为这卷书,使我们两家结了仇。等了你这么久,你都不睬我,我内心活力,又不能怪你。你父亲的死,我阿翁总也脱不了干系的。就算你喜好我,也没有效……” 沈瑄内心茫然:“为甚么没有效呢?” 蒋灵骞续道:“现在我为你取回了这本书。你将来练成书上的工夫,畴前的那些仇恨,是不是能够化解一些?今后你想起我来,是不是能够当我是你的……是你的……” 她一口气说了很多,竟然接不上来,倒在沈瑄的臂弯中细细喘气。沈瑄将她紧紧地搂住,惊骇她的生命真的会从指间滑落:“离离,我永久当你是我的爱妻。” 蒋灵骞又是微微一笑,声若游丝:“那么你再承诺我三件事。” 沈瑄道:“我承诺你,甚么都承诺你。” 蒋灵骞却又闭上了眼睛歇息,她实在太累了。 沈瑄俄然想起那年在太湖,她也说三件事来着,遂道:“畴前你就说有三件事未曾办得,那第三件事还没奉告我。” “傻子!”蒋灵骞道,“那第三件事,就是我遇见了你……当时我但愿到死都能跟你在一起,原觉得不成的,没想到本日公然应验了。” 沈瑄再次闻声她说死,终究忍不住哭出声来。 蒋灵骞叹道:“承诺我,第一件,你必然要练好武技,为我报仇。沈郎,你将来必然能成为武学宗师的,和你的阿翁一样。不过,在此之前,没有必胜的掌控,千万,千万不要急着去找夜来夫人。第二件,我在这世上没有一个亲人,只要你。你是我夫君,你必然要记取我,每年为我烧纸,起码,起码烧五十年……” 沈瑄就算是傻子也听得出来,她费经心机,只是要他活下去。贰心中热血荡漾,几欲碎裂,只能反几次复说着:“离离,你不会死的,不会死的……” 但是蒋灵骞倒是连说出第三件事的力量也没有了,闭目不语,只要出的气、没有入的气。沈瑄瞧着她,心急如焚,俄然想到,用本身的残存内力替她吊一口气,那么她还能复苏一会儿,有半晌的相聚。他立即把手按在她的天枢穴上。 俄然,眉间一阵冰冷,早就神魂不支的沈瑄终究晕倒了。蒋灵骞颤抖动手,却拔不出那枚绣骨金针,叹道:“你要救我,本身还会有命吗?” 她抬眼望去,发明不远处丛林当中有一处小小的观堂。 “我不能让他瞥见我死。”蒋灵骞已经站不起来,把飞乌黑绫一头系在沈瑄的腰间,一头挎在本身肩上,就如许缓缓地爬到了那座名为“水月”的道观门前。 “削发人慈悲为怀,千万救救沈郎。”她把那本《江海不系舟》塞入沈瑄的怀里,解下飞乌黑绫,渐渐地向海边的绝壁爬去。 微凉的海风翻动着她的秀发,如朝云漠漠,如暮雨潇潇。恍忽中,仿佛又闻声一声长长的呼喊——离离!她忍不住转头望了望。但是沈瑄此时犹在梦中,那里会唤她呢?她悄悄地坐在绝壁边,等候灭亡的到临。面前的大海上仿佛吉光一闪,超出一个乌黑的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