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虞仲素亦不作声,张蕴刚要持笏出面,那头英奴已然暴怒:“朕现在就奉告你们,这个案子,是朕亲审!天子亲审!是朕诬告了你们不成!”
英奴看他半日,嘲笑道:“尚书令要脸,朕这脸就能不要了?!”
“凤凰四年第一批秋粮,底下账册所记,为四百五十万余石,送到中枢粮仓则为三百七十万石,前一阵,廷尉署清查官仓,本觉得官仓满囤,众卿亦言此乃乱世风景,遂欲加俸。不料二度再查,数十座官仓,实际储粮数不过几十万石!不但如此,官粮里竟搀水以求蒙混过关!那几十万石粮食也成了烂粮死粮!眼下防秋正重,边关告急,尔等就筹算把这连猪狗都不看一眼的粮食送给我西北将士过冬吗?!”
坐下世人多数未曾留意方才禁军,存眷的天然是天子。不过此言一出,天然都清楚天子话中说的是谁,不过,莫非方才中领军成去甫不在?
英奴心底冷嗤,再看一眼其他众臣,忽指向他们,一声断喝:“不要觉得你们就明净了!卷宗上清清楚楚记取呢!四姓大贪,小姓小贪,财入公辅,高低贪贿,莫相考检,圣朝无一介之辅,股肱无折冲之势,尔等利则相争,过则推委,中饱私囊,中枢架空,下头残榨……”
成去非同虞归尘再度碰了碰目光,相互渐已了然,天子这是要发难,成去非则更清楚,天子亲审粮仓一案,定是有成果了。
马车辘辘而行, 鸡既鸣矣,朝既盈矣,银烛映天光照御道, 遥遥已见禁城宫阙, 正在这拂晓苍彼苍气中兀自沉默着, 仿佛甜睡的一头兽。
幸亏御史中丞沈复是规律严明之人,点卯结束后,殿门一开,世人依序而入,一世人摆列两班,各自行进,不比及东堂,远远便瞧见点点灯火逶迤而来,不知是何局势,待再近些,方瞧清竟是天子的御辇,手持宫灯的近侍们,鱼贯随行,再外一层,借着那星星灯火一看,竟然是数百名披甲带戈的禁军!
国朝照前代旧制,每三日一朝,自三公以下各奉职奏事。现在昼短夜长,早朝时候稳定,现在目之所及,几步以外,还是看不清人影的。司马门外,三三两两的官员一一下车,相互细心打量一番,确认对方身份火线见礼酬酢。
模糊闻声雁声, 不知是要渡哪处寒潭。成去非清算好几案,按了按发涨的眼眶,婢子过来悄声提示:“至公子, 该去上朝了。”说着为他把那朝服穿戴整齐, 方冷静退了出去。
“也未曾,那,周大人可曾见着了?”
世人早看得目瞪口呆,只见天子仍在不竭投掷卷宗,这一回,正横横超出几人,落到尚书令大尚书两人身侧,一时殿内连呼吸声似也省去,百官屏气凝神,只恨此时两眼不敷用,一会看向大司徒等几位录尚书事的老臣,一会看向台阁那一众年青的世家后辈,幸亏两拨人面色都一样的丢脸,心底亦是一样的凛然暗惊。
世人只得沉默入殿,见天子降舆,仪仗随后,英奴并无多少非常,只提步朝御座上走去,而起居舍人则按例从重重纱幔的通道中走出,本日朝会,实在分歧平常,天子平日行动已不似早前怪诞,现在可谓四平八稳,朝会上君臣亦大抵称得上和谐,眼下大张旗鼓,自有深意,只是一时半会,世人还捉摸不透。
奉养一旁的两个起居舍人不敢不该,忙垂首提笔,这边张蕴面色一变,似想制止,但看天子神情,只得作罢。
“臣等有罪,不能为君父分忧,徒使君父枉受梦魇。”虞仲素等他说完,很快接言昂首。世人见他如此,便也跟着纷繁拥戴,一时东堂之上一眼望去,黑压压一片,尽是毕恭毕敬惶惑不安之状,但是,谁晓得那垂眉低目标面庞上到底是多么神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