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归尘心头一震,端起的那盏茶一时也饮不下去,好半日才道:“过分了,怎会胡涂至此?”此话一出,方有些悔怨,无关痛痒不甚相干,他并偶然淡化此事,不过寻不出更加安妥的言辞罢了。
民脂民膏养着他们这群人,到头来生儿育女还要任其作践,成去非想的头皮发紧,手底不料碰翻茶盏,虞归尘眼疾手快给截住了,抬首看他一眼:“法不容他,天更不能容他,可儿心难测,多少人只会觉得是你不容他。”
立室至公子习于冷,不挨进腊月里,是围不起这暖阁的,府里高低皆知,虽难能猜想他到底是如何忍耐这天寒地冻,且还要读书落笔的,但无人能劝倒是不争究竟,倒让世人也垂垂习觉得常,就是家仆们尚可烧几块柴炭来取暖,不消耸肩缩背,战战兢兢,而至公子也只可作岁寒知松柏的解释了。
吴冷西心底亦了然,杀顾未明一人,对江左其他浮华后辈高傲有鉴戒之效,但顾未明毕竟是乌衣巷出身,现在放眼江左,无出四姓右者,杀顾未明仿佛也不是一件易事。
一席话说完,心底既辩白不出究竟是仇恨还是痛心,诸此各种,交杂在一处,只要一事肯定,顾未明是非杀不成了!国朝之法,对百姓极其峻厉,对权贵则反其道而行,政之乱由此始矣!
同官仓一案比拟,此案并无任何侧枝斜杈,统统罪恶皆集合于顾未明一身。先是强掳庄氏佳耦一子一女,再持官僚挟建康县府衙小吏,令其在上报廷尉的半途不得不曲意姑息,毁庄氏佳耦状词及府衙出具的案牍文书。却不料庄氏一脉在西仁里亦属大姓,众房头见迟迟等不来府衙一点动静,族里有些见地的,便出主张要让此事中转上听,中转上听,天然是筹办向巡城御史告状,或者是直接跑去建康挝登闻鼓。
“你们都当他是纨绔后辈,岂不知纨绔后辈也不是他这么当的!他此人说到底是狼心狗行,目没法纪,目无君父,眼睛里甚么都没有!这回没人救得了他!”成去非把茶盏重重往几案上一放,脑中所掠场景竟停在当日他轻浮琬宁那一幕上,一想到她那无助荏弱的身子如安在千钧一发之际竟迸出他杀的勇气来,成去非便难抑肉痛,彼时琬宁何其无辜,那平凡人家的女儿就不无辜了?那平凡人产业初的梦熊之喜就该被他这类所谓贵胄后辈生生摧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