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深深看着福伯，是了，面前这苍然老者，也是他的家人，不管多晚，会替他守一盏明灯，照亮他归家的路；不管多老，也会在他露面的那一刻过来嘘寒问暖。
成去非端坐如常，细心机唯一番，忽觉毫偶然趣。他是立室的至公子，并非她一人夫君，她倘真是怀了异心，这一回便不是一顿鞭子能畴昔的。只是他不肯再等闲出错，一次足矣，可顾未明的确不是喜随便扯谎之人，情之所钟，以是才有了第四件，成去非越品摸着这句，越觉齿冷，心底不由冷冷一哂，她一个孤身少女，能在他眼皮子底下玩弄些何许心术，他拭目以待。
说着却不是朝书房方向走，而是朝虞书倩母子园中去了。
成去非笑道：“有些事，你把桃符教得很好。”
两人仍就桃符课业闲话半晌，末端，提及家在虎帐的去远，虞书倩虽多有思念之情，却不好透露，平常说了几句，成去非起家道：“早点歇下吧。”
虽说路途极近，但裙摆很快濡湿，风一起，刮得她衣袂翩飞，冷风噎人，琬宁只觉面上一阵颤栗，热身子让这一激，果然感觉寒意更深。
那边桃符把晾干的大字呈了过来，成去非拿起细心看了，目有赞美：“桃符，宇宙洪荒这四字出自那边晓得么？”
成去非瞥了一眼，摆手道：“让福伯睡吧，不要再送甚么来了，我吃这么多，夜间要如何克化？”
成去非一手搭上他肩头，笑看着他：“桃符，去写张大字来给伯父看。”桃符依言去了，成去非这才望向虞书倩：“这事我一向留意着，朱家有个未退隐的后辈，比我年长十余岁，静斋也同他有些友情。此人道情淡泊，用心于学，他的著作我看过，文质兼备，实属可贵，转头我会去请。”
桃符长吟好久，一面窥测着母亲的神采，一面谨慎回道：“因为有百姓扶养他们……不，不是……”见母亲眼神动了动，顿时改口道。
“很好，这些报酬何能够不消做这些？”
等成去非回到书房，婢子上前先帮他更了衣，他发明是这件极新非常，便问：“先前那些衣裳呢？”婢子答道：“照至公子的叮咛，送贺女人那边熏去了，女人还未曾送过来。”
成去非朝婢子们打了个手势，就站在帘外候半日，只听书倩忽幽幽感喟：“你伯父三岁时莫说是毛诗，就是《春秋》也背下来了，你的娘舅，三岁亦能诵诗，你的小叔父，更是了不起，桃符，你该如何自处？”
“回伯父，这四个字出自《易》。”桃符抬头，虽是稚童的声音，却稳得很。
“桃符，母亲问你，何为不稼不穑？何为不狩不猎？”虞书倩随即发问，桃符正襟端坐答道：“不播种来不收割，不冬狩来不夜猎。”
家字刹时微微刺痛了成去非的心，他的二弟远在西北，他的幼弟留守禁宫；他的妻，偶然无情；而他的双亲，现在长眠于鸡笼山上，冢卧凄风苦雨间。他的女儿，那一团柔嫩的小身子，未曾开口唤他一声“爹爹”，早化枯骨。
等四下终再无一人，他才看向琬宁：“你来了。”
远远瞥见那团温和灯光，成去非莞尔一笑，提袍拾级而上，刚进门便听到书倩淡然的声音：“错了，再背。”
就在成去非的马车已驶出几里远时, 模糊闻声背面有人呼喊，赵器忙勒停马，细心辩白了一番, 扭头朝后望去, 甚么也瞧不见，不过哒哒的马蹄声倒越来越近, 来人近身, 一把掀掉雨帽，把玻璃灯举高了，赵器才大抵看清是送成去非出来的狱官, 忙敲了敲外壁：“至公子……”
琬宁稍作停顿，才看清面远景象：成去非已脱去外服，现在却坐在案几前用饭，那上头饭食未几，不过两样平淡蔬菜，和一碗粳米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