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话夹枪带棒,有理有据,这一干人本就是粗糙武人,甚少受中原教养,不知天子高远,礼义廉耻,却起码知父母人伦,周休说到他们内心上去,遂一个个虽仍有不平气之处,也都依言照办去了。
凤凰四年秋冬连着两件牵涉众世家的案子, 终到扫尾之时。陟罚臧否,皆在天子一言。而西北将士则早在几月前便领受着边关秋像,长草一夜衰竭, 甘、凉几州的防务也就跟侧重起来。
周休又往幽州军这边看了看,果然,也是一个个鼻青脸肿的,遂问:“哪一个先跑出来动的手?”
凉州城内参与边防战事的军士向出处两支力量构成,一是凉州本土的凉州军,一是建康朝廷遣派的中心军。凉州军颇具胡风,边塞之地,汉、胡漫衍杂处,也恰是以点,多出悍将,兵团兼有胡人能搏善射和中原马队谙熟阵型的特性,遂街头巷尾唱遍“凉州大马,横行天下”之歌谣,中枢朝廷在凉州刺史上的任命也向来谨慎,利器好用,但稍一忽视,便能够会反噬其主。
周休既得闻,同成去远两个忙翻身上马,往凉州城内飞奔而去,一众副将统领见状,忙也打马跟上。
篝火毕毕剥剥地燃烧, 偶尔还伴着烤野麋的香味, 膏脂滴落,收回滋滋的响声。每当这时骠骑将军周休便也会做些和缓的白日梦,比方说在乌衣巷府邸后院的梅树上面温酒弹棋,再比方说, 大雪上面埋藏的不是无数身首异处战死他乡的将士,而是千里沃野,会在来年长出很好的粮食来。或许独一和将士们分歧的是, 他已无陟岵瞻望之忧, 而对于儿孙辈的用心挂腹却未曾断绝。当传来江左朝野官仓一案和诛杀顾未明两事时, 已过花甲之年的骠骑将军两鬓早生华发,此时登上烽火台,独剩一声声感喟。
目睹两边人蠢蠢欲动,又要吵起来,周休冷冷一眼扫去,两边声音自小了去。
军中大帐里,徒剩年青的征西将军成去远坐在地上拥着半生厮杀西北的骠骑将军,唯有墙上那已磨损多时的西北舆图悄悄凝睇着两人。
再回顾时,周休吵嘴处已有鲜血溢出,成去远忙跪倒把他抱于怀中,目之所及,满是老将军那满头斑白发丝,以及眼角处的沟壑纵横,心底蓦地就起了难言的酸楚,仰目朝那张西北舆图望去,不由思念到父切身上,眼角忽就溢出了几滴清泪。
周休见状一松辔头,同成去远点头表示一下,折身策马去了。
“说到底,还是得靠本身人,只是这几年,江左征兵调剂,总疲软有力,这事,还得奏请天子,我再单给伯渊去一封书牍。”周休似是在自语,来回踱起了步子,他清楚诸般要事,天然还得要靠成去非,江左实务得靠他挑大梁,无他,西北这个烂摊子怕更无人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