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归尘心头一怔,空茫如昔,亦淡淡低头回道:“儿忸捏。”
“你倘是记性不好,这人间便都是稀里胡涂的了。”虞归尘虽仍想不通成去非是如何拿住大司农那七寸的,却也未几问,忽想起顾子昭的事来,话到嘴边,踯躅一会儿,还是咽了归去。
待放下挽起的袖管,才认识到虞静斋来这半日,竟不见人奉茶。虞归尘早看出他神采,笑道:“我让那小丫头下去了,见她困得昏昏然,随她去吧。”
虞归尘点头:“伯渊你是不是属意史青?”
“淮河上三天两日结冰,诸多事件早停了下来,有空你也看看他那《农政全书》,我倒是想,各大州郡长官都该人手一册,估计刺史大人们没闲情看这个,不过底下郡县乡里多研讨些老是功德,转头就给各地发文,让他们各遣文书来誊写。”
虞归尘言辞间罕见如此锋利处,外头檐铃忽一阵作响,传入暖阁来,父子相视一眼,虞仲素便岔开了话:“史青以罪身重入朝为官,已是天恩浩大,都水台本只是司农府底下一个衙署罢了,真的一跃至此,就是我故意惜他才具,也堵不上天下人悠悠之口,缓图之吧。”
家中甚少谈公事,父亲的为政抱负恰是老子所言:其政闷闷,其政察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父亲花在清谈上的工夫远甚于政事,时人亦向来以能成为乌衣巷虞家座上客为荣,倘再能偶有所得,绣口一出,更能得大司徒青睐,其间之乐,恰是在恣耳之所欲听,恣目之所欲视,恣鼻之所欲向,恣口之所欲言,恣体之所欲安,尽情之所欲行。安能不健忘世俗?
“这个事,还是交由大司徒吧, 倒不见得非要在此一时定出个以是然来, 司农府底部属官里有优良者, 亦可擢升上来,不必太拘泥。”
“倘当真起来,前大司农皇甫谧,倒是最好人选。”虞归尘想了想,由此切入,虞仲素已倚向榻边,神情萧散得意,含笑摇首道:“你这想往史青身上引,静斋,我常常想,有些事,到底是你的意义,还是伯渊的意义?”
这番话不知是不是亦有敲打之心,虞归尘静思半晌,竟无话可说,幸亏此时外头婢子来传话,说是到了晚膳时候,夫人请两人畴昔。父子二人便起家一前一后出了园子,虞仲素忽淡淡提一句:
等用过饭,月早匿,唯剩几点冷寂的星子亘在黑压压的夜幕上头,虞归尘裹了件氅衣,独自朝成府去,这边他刚抬脚出门,就有家仆过来照实禀了话,虞仲素并未说甚么,不过同夫人持续闲话。
书房里自辟出暖阁后,果然恼人很多,虞归尘出去,婢子忙上前给解了麾衣挂放好,正欲折身去给奉茶,被虞归尘拦住:“下去吧。”
彩霞渐褪,西天一弯新月自云层而出,不过因时令之故,再美的月色,也感染几分凄冷意味。虞归尘先换掉朝服,整束一番,往父亲书房那边去了。
虞仲素点头笑道:“你是吏部尚书,广开才路是你的本分,如何量才任命,你这几年做的一贯好,野无遗贤,万邦咸宁,你心中可有人选?”
圣心风向自显,虞仲素连谦辞几句,天子笑而不语,算是默许。
“我克日来,记性似是差了很多。”
虞归尘这才想起上个月,周将军的确给中枢上了折子,不过这门是留给去远的,他却清楚,遂也不再问,亦无需小厮带路,朝成去非书房方向走了。
虞归尘低首一笑:“他无病无恙的,本是恋栈之人,如许一来,世人天然要起疑的。”
“静斋还是无钟意之人?”
一语说动成去非心机,眼里便有了淡淡笑意:“你不说我几乎健忘,我倒真承诺人送一幅丹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