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是头一回见她如许跑动,身子轻巧如鹿,少女此时显出的灵动,他倒得空感受,一时思惟起诸多琐事,前前后后,蔓草普通缠绕不清,顾子昭临终前那几句话,亘在心头,去而复转,而他,唯有不动声色,等候罢了。
听她绵言细语的,成去非稍作打量二人,想她们梯己话也说的差未几了,遂应了一声,身后烟雨上前见过礼,琬宁咬唇看着成去非,似还在等他首肯,成去非便给她丢了个眼神,琬宁如蒙大赦,忙拉着烟雨奔了出去。
烟雨却早瞥见成去非两人,目光在成去非身上一转,忙低首躲避,却似想起了甚么,抬脸看了几眼姜弘,复又垂眸拉过琬宁,往一旁站定了。
琬宁虽向来无拳无勇的,现在也只能上前同成去非解释道:“至公子,这就是我烟雨姐姐,我正要送她归去……”
话既说到这个份上,尽剩拍须溜马恭维之词,成去非虽知许侃怕也真说过诸如此类的一句闲谈,却并不在乎,只笑道:“过誉了,竹头木屑,马勃牛溲,我另有得跟许公学啊!”
现在外头夜色虽下,然因是元日之故,四下里灯火透明,又有雪光相射,烟花映天,竟照得几如白天。
琬宁一时听得难过,便不说话,成去非牵过她的手,只觉一阵僵冷,给她一面搓揉往前走,一面道:“你不也做了人家的娘子?”
“外头冷,快出来吧,想吃些甚么,固然叮咛下人。”
两人正道别间,那头忽有喧天的爆仗声响起,只见一团身影自旁侧跑出,成去非凝目一看,倒是琬宁慌里镇静一面抚着胸口,一面扭头冲前面人笑道:“冷不丁的这么一阵,要吓死我了!”
琬宁面上似还存着几分嫣红陈迹,只冷静点头, 成去非一笑, “可点了爆仗?”
说着风俗性拍了拍她肩头,举步而去,琬宁立在那儿,怅怅发楞好久,两只手不由攀上那系带,又垂眸瞧了瞧,仿佛那上头仍有他的温度,一阵风至,带着硝药的气味,府邸里有模糊的笑语传来,琬宁痴痴站了好久,晓得这此中并无他的声音,并无他的欢笑,一墙之隔,那边的橘园灯火长明,她抬头看了看头顶夜色,脑中只冒出四字残句:知与谁同……
姜弘一愣,随之也跟着朗声而笑,这说的恰是许大人一则逸闻,一次州中造船,他命人将所剩的木屑竹头皆汇集保管起来,世人不解,后值正月月朔,刺史府停止元会,适时雪后初晴,大厅前融雪犹湿,现在许大人才让拿出那些竹头木屑来铺于地上,一时天下皆知荆州许侃如何检厉,倒也得办事周到,长于筹划的嘉名。
“寸草衔结,你这个烟雨姐姐,也算是义仆了,既是如许,还要我跟阿灰提这事么?”成去非看她氅衣系带已松,怕是刚才跑的,上前给她重新系了,他一双手就在眼底行动,琬宁不由低首抿唇浅浅一笑,柔声道:“那至公子肯让烟雨姐姐偶尔来看一看我么?”
琬宁再出去时,见他仍鹄立原地,似是未曾转动一下,轻手重脚过来,肃立半晌,方道:“烟雨姐姐不肯来。”
这边姜弘觉得是成去非家中女眷于这节白天嬉笑玩乐,更不好逗留,就此作揖告别,成去非目送他暗淡绿袍身影拜别,正欲回顾,模糊闻声琬宁细弱声音问道:“烟雨姐姐,你看甚么?熟谙那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