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上还是沉寂,天子清楚的是,何止梵刹商贾放贷,世家大族亦多有参与,倘真是重振泉府,便是从这些人丁中取肉,谈何轻易?果然,很快有人跳出来道:
“府库开消庞大,诚如录公所言,倘是松时,自可支撑,倘是呈现战事纷繁,或是天灾荒年,怕也是疲于对付,一分二分虽是小利,然积少成多,许在告急之时,尚可派上用处作母财之用。”
一波尚未平,一波方又起,英奴沉着很多,冷静想了半晌,道:“此事为何不见仆射来报?”
“臣同处置们已问清楚启事,有因府衙吃紧,遂把闰年或丰年的积余先行拿去粜米的,等真的忽降天灾,一时半刻反倒拿不出粮来了。也有本就嫌常平仓运作烦琐,怠慢有为的,遂仓内空空如也,不过是个安排。”
大司农之职已由周家周勋所任,副职的位子则还是给了由都水台升迁而来的史青,兜转几载,史青仍算回到原职,其夫人亦笑他仕进近二十载,看来要老死大司农丞之位了。
“今上为何要自责?乃有司之过,当以彻查。而臣方才是为报忧,”那尚书郎又把话接了畴昔,“事情也并非全然如此,是以吴郡的常平仓里就有两千余石粮食,臣觉得诸如此类,则当表扬,建立典范。”
“府衙吃紧,这个事如何说?”
“替百姓着想,当然精确,可平常过日子人家,总都有捉襟见肘的时候,特别这灾荒年景,子母财的初志便是解人燃眉之急的,这一回受灾颇重,百姓一旦晓得解了不必还利,”最火线的虞仲素已经接言,“只怕把梵刹的家底掏光,也不敷借的。再者,没了子钱的辖制,不免会冒出些成心认账的,拖欠的,梵刹当如之何?到时,又该说不清道不了然,这一点,成大人可曾想过?老臣认同今上所言,不夷不惠,两端兼顾,是为上策。”
百官听成去非说了半日,自讶异他于财目一类亦摸得非常清楚,方才对子母财的一阵指手画脚,让好些个官员方知内幕,可见百官常日懒政至此。现在,毒手之事忽丢给了顾曙,顾曙不得不出面道:
端是一片热诚,英奴听得出调侃之意,遂也只是看向成去非,成去非默了半晌,才道:“烦请今上向仆射问事,看府库可否支撑泉府一味不取分利周转。”
“那么臣便接着方才的说,此事大可不必劳梵刹之手,我朝秉承旧制,设有泉府,兼管官方假贷,泉府息钱在祖天子年间,月利一分,可谓低极,而到嘉平末年,却已涨至五分,百姓中有句话,云利过三分便是贼,现在梵刹多数保持在五分、六分上,百姓同官府假贷,手续繁多,束缚也多,反倒不如在梵刹或是商贾处相借,更加便宜行事。是故泉府日渐无人问津,府库支出也逐年降之,梵刹商贾与国争利,不过是有机可乘,臣觉得,可从泉府处动手,遇丰年还可更加矫捷些,如此,一则百姓不必受剥削,呈现贱卖地盘,沦为荫户之弊,可谓惠民;二来多多极少可增府库之收,可谓惠国。”
凤凰五年玄月伊始, 勘检寺院方得行进,逢冰雹之灾,中枢下旨各大寺帮手各府衙赈灾济民, 不久便有人告上来, 云梵刹借灾情之际而滥放子母财,利钱之高已达六分, 黎庶虽知火坑在前, 却不得不跳,此事上达天听后,天子命有司参与检查, 真相如报,朝堂之上又是一番喧华。或云梵刹此举并无不当,只是子钱当有所放低, 不能不体恤民情;或云佛既肯渡人, 怎能反将人往死路相逼, 子母财之害不亚于苛政重赋,当趁此机,端本澄源,明罚敕法, 悉心整饬。或云梵刹与当户,两边皆出于志愿,朝廷不该过分干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