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为何如许看着臣?”成去非似笑非笑,“殿下不必答臣,殿下也不想答臣,既如此,殿下来此只是为看臣这副皮相吗?”他眼有调侃,而语气则是千万没有的。
“莫非就不是为殿下筹办的?”他安静反诘,“殿下的眼睛真的看不到么?殿下就真的无半点心肝么?殿下只见膏田,不见饿殍遍野,只见青蚨,不见鬻儿卖女,想必殿下从不知有一夫得情,千室鸣弦,更不懂水失鱼尤其水,而鱼失水则不成鱼。”
“裁汰之制未免过于严苛,恐符命滥及善人, 此为拙僧深忧, 是以虽不能讲经说法, 但能讽诵典范者;或年龄已高,但道心坚毅,不犯大过者,皆不该在沙汰之列,施主当以律行动本。而倘有族姓后辈,本非役门,欲弃俗入道,求作沙门,拙僧觉得不宜塞其道也。”支林的要求陈述地委宛,成去非遂也答复地委宛:“大师所言,某会考虑,合道理处自会采取。大师放心,中枢决然不会杀僧毁经,天子本日聘请诸大德高僧入殿,便是证明,大师们仍可持续切磋佛法,且庐山品德所居,不在裁汰之列,大师勿过忧愁。”
“殿下是稀客,”他在她面前,安闲自适间的礼数总显得格外伪善子虚,却又让人挑不出半分弊端,明芷见他以手触了触茶碗,随即折身朝外喊来婢子,低声叮咛几句,方回身冲她轻笑道:
殿下的心肠,成去非终领教得透辟,他用一种怜悯又嫌弃的眼神再度看了看面前斑斓的女子,他晓得,自此今后,殿下的斑斓,完整消泯,殿下的芳华,亦不过枯枝败叶。他本日已僭越太多,然僭越无用,他的言辞何尝不是出自肺腑,然心肠不动,成去非终冷酷道:
他说话间的神情,明芷看得清楚,也不得不承认,他的态度天衣无缝,无懈可击,她也忽而明白,面前年青的权臣,这貌状温恭的背后,这嬉怡浅笑的背后,不过是一颗非常阴冷狠绝之心,明芷手底攥了攥衣裳,仿佛那指尖上也藏了一颗心,虎将跳了几下。
婢子已奉上热茶,成去非接了过来,亲身呈给她:“臣这里暖阁尚未围起,请殿下饮口热茶。”明芷只藐然看他一眼,并未去接,“你不必跟我笑里藏刀,成去非,你何来这泼天的胆量,敢在三宝之地为所欲为?你真的不怕么?你真的不知本身只是凡夫俗子?你那需求朽坏的肉身,是如何妄图托得起凡人不朽的野心?”
黼衣方领的朝服未除,这等打扮的成去非,明芷未曾见过,如此端庄矜持,这一身斑斓公服,增加他茫茫华彩,他的堂皇完整婚配他的身份,无形的压力亦随之而来,明芷收回目光,成去非淡淡一笑:
“大师请讲。”成去非不复殿上之凌厉锋芒, 还是平常模样。
他不肯再多说,无声起家见礼,意在逐客,未曾问清楚的话,不必再问,他同他的殿下,想必只能势同水火,反目成仇,那么,他同她,便再无任何话可讲,能讲,需讲的了。
殿下终问的直白,意义也充足了然,成去非想的倒是她晓得地果然一清二楚,遂道:“这就对了,殿下,如此说开,不好么?殿下担忧本身的赀财,直接跟臣说就好,臣同殿下毕竟伉俪,正因如此,”他笑了笑,“更不能秉公枉法,本属于殿下的,也就是先帝赐与殿下的,无人敢动,但殿下以后侵犯的百姓良田,必须交出,此乃国策,臣即使想帮殿下,也是故意有力,殿下听明白臣所言了么?”
支林缓缓点头:“佛教凌迟,秽杂日久。施主所陈三宝之弊, 拙僧亦慨愤盈怀。裁汰伪滥僧尼, 泾以渭分,则清浊殊势。枉以直正,则不仁自远。适时饰伪者绝假通之路, 怀真者无负俗之嫌。于此, 拙僧是以不辩。然拙僧有稍许建言,望施主也再思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