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得这一句,沈复知他是安抚本身,无需再言其他,冷静点了点头,这方去了,待下阶上车时打帘朝成去非摆了动手,见他一人独立府前的身影,忽觉他非常的孤傲,缘何有此感悟?工夫逆流,当初跟他学樗蒱的少年人早已长成,中丞心底黯然,是了,也已须发斑白的中丞不由想到,成大司马身边的很多人--
他一人用过饭,仍独坐书房深思,忽闻人来报:“中丞欲见大司马。”成去非便起家理衣冠,亲身至门口相迎,沈复见他出来,忙上前见礼:“大司马。”
石启闻言转念细想, 问道:“可又是钱的事?”李祜点了点头:“中枢百官的薪俸发不出来了,已欠了整整一季,以是方才某问府君但是有好动静。我等在朝做事,不及府君能见实效, 还望府君在土断上能为大司马分忧。”
“你不是来禀事的么?发甚么呆?”成去非抬首见石启进门后一言不发,只在走神,不由叩了两下案几。石启忙上前两步应话,其间瞟得大司马神情倒安静与平常无异,忍不住且要替他当下如蹈水火的处境一愁。
“这不是你的分内事,”成去非一笑,“我晓得你在担忧甚么,这事如处理不了,正落了人诽谤新政的话柄,届时弹劾我的折子倒在其次,停滞新政才是大事。”他缓缓起家,往外踱来,正对着一轮赤色残阳,堪堪灼杀人眼,成去非冷静立了半晌,回顾对伴随随时的石启叮咛道:“做好的你分内事便可,先回罢。”
“此事你一力咬牙担着,娘舅却也不能……”
“下官明白了。”石启心下一松,这方疾步出了司马府。
自东堂事了,庙堂忧患似平未平,西北边关风烟虽靖不靖,成去非如何不愁,同度支李祜商讨半日,李祜将统统账目川资清理呈给他看,也还是挤不出这笔开资颇巨的薪俸数量,目睹水尽山穷,情势火急,李祜也如热锅蝼蚁,先同度支部诸位曹郎议上一通,拿不出主张来,只好来公府寻大司马,因本日属官们多外出公干,一时集不齐人议事,他两人一时半刻定不下详细章程,李祜遂先回了台阁。
“物议沸腾,伯渊,你切莫粗心,这一回,关涉满朝文武高低,不是哪一人之事。”中丞一脸正色,诚心劝勉,成去非不语半日,等再开口时,已换作官腔:
甥舅两人倒无闲话可说,成去非将中丞引入书房,直接问道:“娘舅是为薪俸之事而来?”
皆已不在了。
井井有条的说话驳无可驳,抗议者悻悻然,一者既偃旗息鼓,一者便要重整旗鼓,还是将西北说烂的话头拾起,也仍然是旧调重弹,云西北边荒,中枢给养者,黎庶给养者,不过伤民害财。如此谈吐,天子天然听得一清二楚,所攻讦,所诽谤,终只在大司马所控度支事件,空空如也的府库,是被大司马一人所掏空,空空如也的府库,必须有一人来卖力,除却大司马,无人可卖力。
既入私室,扳谈便省去顾忌,沈复因替他忧愁此事,已是多日难寐,见他无事人一样,不由狐疑他是否早有对策不过不肯透露罢了。
“今上,臣要弹劾司农部,凤凰七年,司农部肆意浪费,无处不开渠,无处不修塘,破钞庞大,臣在想,所建各处工程,是否真正可功在当代,惠及百代?又是否真正为黎庶所需,还只是有人巧立项目,沽名钓誉?”
“大司马,方才在府前,下官见到李郎,听闻了薪俸的事情,”石启不知如何回应,只得挑起这个话头,“可爱一时两时,土断不能收立竿见影之效,不能为大司马分忧。”
“确有所闻,”沈复得空饮茶,“你可知他们欲逼天子罢朝?又或者到时,百官乞假,偌大的朝堂之上,只你一人上朝面对今上,舆情要如何说?天子的颜面安在?你的颜面又安在?薪俸的事小,他们倒不见得真是缺那几石米几吊钱,不过是个契机罢了,伯渊,国朝发不出薪俸,道理难通,便是载入史册,也不是光彩之事,你到底是如何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