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策之知他为人朴重且又有几分倔脾气,行事叫真至极,是故巡行会稽,乃由大司马亲身向中枢保举的他,现在话中藏话,徐策之想了半日,又朝会稽内史方向瞟上一眼,刚正色问道:“莫不是在会稽受了气?本日见内史又想了起来?”
一番比武下来,陈肃同这位故交言辞间颇不投机,不免感觉徐策之在此事上略显油滑,遂直言道:“中枢选你我为巡利用,恰是为吏治,倘有所坦白……”徐策之知他本性,又要教诲的架式,遂判定拦道:“子雍兄!那好,我将话给你挑了然说,这一事你倘真说了出去,且不说你本身,好,我知你向来不计小我得失,以是大司马也一向高看子雍兄,会稽郡才放心交你巡行,但你可要为大司马想一想?”
徐策之叹道:“意义就是这个时候,内史刚受了嘉奖,大司马面上岂无光彩?你此时将此事说出去,大司马定要严查,届时内史的这份嘉奖,天子是收还是不收?再者,倘往坏里再想一层,会稽既有如许的事,难保其他处就没有别样猫腻,你这是要大司马出丑?”
陈肃嘲笑道:“其他处倘有如许的事,我管不着,我巡行的会稽,天然只对会稽担责!”
“你这话就错了,”陈肃驳道,“僮客是清查了,可僮客仆从所分地盘却恰是……”一语未了,见有酒保过来呈酒菜等物,遂噤声半晌,方不无担忧道,“我恰是怕埋隐患,你觉得我是怕过后倘大司马得知了会见怪我?”
“巡使不必拘礼,”说着先饮为敬,陈肃见大司马本日如此豪放,心中愈发不是滋味,便也遮袖饮尽。
“那你说了这些,到底甚么意义?”陈肃还是不悦。
“不,”徐策之为他一面续酒,一面道,“这事你也就当秋风过耳是了,即便时候充盈,也不该查。”
如此阐发,陈肃果然怔住,呆想了半日,一时竟没了主张,正兀自入迷,面前忽至一道身影,再抬首,却见恰是成去非,他二人不约而同起家见礼,成去非目示他二人入坐,笑道:
因巡行有功,陈、徐二人亦受夸奖,陈肃见大司马不复昔日严肃,接谈间尽是抚恤之意,忽觉打动,脑中不知怎的,又掠过一句周书中的话“绵绵不断,蔓蔓何如。毫毛不拔,将成斧柯”,不由放下酒盏,唤道:
“说甚么?”
徐策之苦笑:“子雍兄,你不要意气用事,不管如何,那些清理出的僮客仆从总不是假,现在一一入了官府黄籍,本年夏税便可见实效,会稽不比其他各处,这事理你怎就不明白?”
此令颇显严苛, 关涉者皆为门阀势利地点,大司马奏疏后,天子再度主持廷议,中书令张蕴朝后同成去非亦再几次筹议,终纳公府长史虞景兴之策,各府衙散官不管实务者,主官随才位所帖而领之,另大司马作折中让步, 中枢裁罢免位相对缩减, 终究由中书令上疏,同大司顿时疏二者相合,有司皆奏行之。
一旁沈复却也不觉难堪,只笑看向成去非。
“你二人巡行江南,最是辛苦,”他接过酒保奉上的金杯,捧至他二人席前,“你们操心,我敬一杯。”两人忙也捧起酒盏,躬身齐道:“谢大司马。”
“子雍兄,我且问你,你可曾想过为何会稽郡的考课是这个成果?”徐策之娓娓道来,“实在不难猜出,现在大司马秉权,凤凰七年的新政可谓雷厉流行,你且看那石子先在丹阳郡手笔之大便知,那会稽郡最盛的一族便是大司马的母族,那个敢查?不过话说返来,正因会稽又是国朝赋税倚重,如没查出些甚么,大司马会信?依他脾气,又岂会不纠?是故方有说的那些暗事,既全了大司马的颜面,又不至于让人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