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郎一职是寒素之品,李祜二十岁举孝廉为郎,早在成若敖为尚书令时,便入尚书台,一向跟着太傅历练,其人循分守己,兢兢业业,常日话并未几。
“至公子。”顾曙谦谦一笑,行了礼,当作去非表示,便坐了下来。
凤凰四年仲春, 天子例行亲耕。
顾曙这才明白他问话目标地点,敛了笑,神采安静:“顾家确是有几处园子,可也还都在规格以内。倘有逾矩处,曙怕是也无权清算,还望至公子谅解。”
许允看出些端倪,谨慎打量成去非神采,眼下土断迫在眉睫犯他大忌,便也没了言语。内心却存疑,这些平头百姓,倒让他开了眼,竟敢越级无数直接找到成去非面前来,趁着天子春耕的机遇,点名道姓要见尚书令,今后岂还了得?本日倘不是成去非在场,他不敢硬拦,不然,怎能让这些人如此张狂?
一朝之积弊,如同野草,向来都是疯长,拼力肃除,尚且不尽,稍有懒惰,满目尽是。静斋曾言,土断之计,不过犹薪柴之火,能添则添,火堆天然会再度熊熊燃烧,可一旦火种完整燃烧,添再多的柴,也无事于补,就看他成去非从各处着眼,能为社稷筹办多少薪柴了。
江左地促,是真相,可山山川水本是国之统统,世家们封山占水,与民争利,倒是不争的究竟。
成去非缓缓起家,朝窗子那走去,看外头一地春光,温暖和顺,乌衣巷悠游的日子远胜这春光安闲,窗子那忽灌进一股东风,吹得他袍角翩翩。
“替我去看看贺女人,问四儿她饮食起居可还都好,奉告她,春光正盛,女人倘想踏青散心,固然去,用心顾问便好。”
到了先农坛, 去具服殿盥手,后至西侧先农神坛祭拜先农。祭拜事毕,英奴到具服殿改换龙袍筹办亲耕,朝臣们皆跪奏请天子出。
“薄赋敛,省徭役,以宽民力,方可富国安家,这恰是下官的切身材味。”李祜忽轻叹,这个事理尚书令莫非不懂?只是知与行,隔着的是民气,他不能再往深里说,尚书令虽一心求变,可其根底到底是立在乌衣巷上头,想到这,李祜便忧心忡忡望了成去非一眼:
亲耕一事,每年的仲春亥日前一月, 先由殿中报请耕耤日及从耕三公九卿官员名单, 大鸿胪主持各项事件。而教坊司则拔取优伶扮风云雷雨等各神,另调集四周两县百余农夫。
顾曙沉默,半日方抬首当作去非:“曙自知疥癣之疾他日便是肘腋之患,贤人说‘有人斯有土,有土斯有才,有财斯有效’,曙专管度支计量,怎会不知这此中短长?方才所言,却亦出肺腑,不过道真相罢了。”
这一句倒和李祜所言贴合到一处了。
“至公子是听何人所言?”顾曙仍挂着笑,平静得很,“确有换田的人家,不过皆出于志愿,至公子岂会不知这此中原委。”
“叔子,你方才也听到了,那老农的意义,仿佛是说,地盘倘瘠薄,倒不如不要,去做佃客,你如何看此事?”
顾曙眼波起了波纹,收了笑:“官员是五十顷,约莫分解五千多亩,而百姓则是七十亩。虽说朝廷的端方如此,可江左地促,实际占不了这些数量。”
那脸孔黎黑的老者上前一步,拱手行了礼:“小民认得大人,大人是上回治河被唤作至公子的……”
“客岁田淹了后,朝廷给了粮,可却把田给充公了说算是买的,现现在改成了庄园,倘不做大人们的佃客,小民们能勉强捱过本年,来岁就得饿着呀!”白叟絮干脆叨满脸的茫然无措,定定瞅着成去非,“大人,小老儿晓得做大人的佃客倒能省了官府的课役,是功德,可小民家里那块田尚算肥饶,实在是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