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蛰报命。
走出藏晖斋,韩蛰神采冷凝,连韩征从不远处打号召时都没留意到。
他顿住脚步,想回身去书房,却听身后有人道:“夫君,你返来了?”
易地而处,他明白韩镜的担忧。
韩镜一愣,“她引开长孙敬?”
但令容又不是唐解忧那样不知轻重、肆意妄为的性子,前后两回遇险,还都是她帮着度过难关。
说罢,瞥了韩镜一眼,径直引向他最体贴的事,“招揽宋建春,于我们只要好处。”
韩蛰俄然想起来,“昨日走得仓猝,你在山洞可曾受伤?”
“吃过了,方才去漫步消食。夫君呢?”
“宋建春?”韩镜公然肝火稍敛。
日头已上三竿,府中亭台屋舍皆覆盖在阳光下,树荫浓绿,松柏矗立。韩蛰脑海中一时是长孙敬的事,一时是韩镜的威胁,一时是昨日联袂游山时的风清日朗,一时又是令容那晚恶梦惊醒,说梦见有人想杀她。
虽如此想,内心却仍感觉沉闷,不知不觉走到一处院门前,昂首一瞧,是银光院。
“阿谁傅氏……”韩镜想着这些天查问的事,毕竟不悦,“她若循分守己,养在银光院就好,你肩上担子重,毫不成用心!”
见韩蛰走来, 便带他往书房里走, “景象如何?”
“去吧。”
“孙儿感觉不可。长孙敬虽有弑君的胆量, 却只凭一腔孤愤, 言谈之间, 半点都不提保全大局, 只欲杀了昏君而后快。”韩蛰回想狱中景象, 眉头微皱。
韩镜沉目不语,明显是在考虑。
“亏你还记取!”韩镜的声音拔高些,拍着桌案,脸上已覆盖一层肝火,“傅氏娶进门才多久,不知循分守己,竟连番肇事!解忧的事也罢了,现在又来勾引你!那傅家甚么德行,平常就仗势欺人、为非作歹,招惹了田保,无端让皇上赐婚,你再去给脸面,他们还不反了天!府里费了多少心血,你娘舅在河阳吃了多少苦,岂容他们来添乱!”
“杀了这狗天子,恰好让有本领的人来争,谁当天子都比他好!”
这般心态,想要的明显是乱世,跟韩家要走的路截然分歧。
韩蛰觑着她。
韩蛰“嗯”了声,问道:“吃过饭了?”
“好,那我早晨就不等夫君了。”令容含笑答复,神情中竟有一丝如释重负的味道。
“孙儿明白。”
韩蛰神采微变,“那两人是咎由自取,傅氏却分歧……”
韩镜认定她是祸水,未免失于公允。
这类有底可查的事,瞒也无用,韩蛰不做半点粉饰。
不过,留她在后宅安稳度日,确切比在外涉险的好。韩蛰没再多说,吃完饭搁下碗筷,回阁房换了套洁净衣裳,叮咛宋姑将血污的官服浆洗后送去书房,便带剑回锦衣司去了。
“但是——”韩蛰话锋一转,“祖父也须承诺孙儿,不伤傅氏性命。”
“还没。”
韩蛰续道:“宋建春在潭州为官,颇受百姓恋慕,跟本地的带兵将领处得也和谐,这在别处很罕见,可见他的才气。他膝下无女,对傅氏视若己出,年初来拜访父亲,明显是成心修好。祖父教诲孙儿胸怀天下,这等能臣干吏,何不交友?”
铜鼎中卷烟袅袅,祖孙俩又说了半天昨日刺杀的事,韩镜啜了口茶,看向韩蛰时眼中精光奕奕,满含核阅,“昨日人多眼杂,我也没问,平白无端地你怎去了后山,偏巧碰到长孙敬?”
但明白并不代表认同。
转过甚,就见令容轻衫浅衣,笑盈盈走过来。
韩镜的脾气他最清楚,在朝堂摸爬滚打数十年,又手握相权劳心劳力,眼瞧着天子代代昏聩,民气渐散,百姓遭难,哪能视若无睹?这些年不止府中走在刀尖,娘舅家也是战战兢兢、苦心运营。谋逆的事韩镜志在必得,也是以苛求万无一失,不肯出半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