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二先生见他这话说顶了真,内心焦急,道:“头翁,我的束修实在只得一百两银子,这些时用掉了几两,还要留两把作盘费到杭州去。挤的干清干净,抖了包,只挤的出九十二两银子来,一厘也不很多。你若不信,我同你到下处去拿与你看。别的行李箱子内,任凭你搜,若搜出一钱银子来,你把我不当人。就是这个意义,你替我保持去,如决然不能,我也就没法了,他也只好怨他的命。”差人道:“先生,像你如许血心为朋友,莫非我们当差的心不是肉做的?自古山川另有相逢之日,岂可儿不留个相与?只是这行瘟的主子头高,不知可说的下去?”又想一想道:“我另有个主张,又合着古语说,‘秀才情面纸半张’。当今丫头已是他拐到手了,又有这些事,猜想要不返来。不如趁此就写一张婚书,上写收了他身价银一百两,合着你这九十多,不将有二百之数?这清楚是驰名无实的,却塞得住这小厮的嘴。这个计算何如?”马二先生道:“这也罢了。只要你做的来,这一张纸何难?我便能够做主。”
马二先生单独一个,带了几个钱,步出钱塘门,在茶亭里吃了几碗茶,到西湖沿上牌坊跟前坐下。见那一船一船乡间妇女来烧香的,都梳着挑鬓头,也有穿蓝的,也有穿青绿衣裳的。年纪小的都穿些红绸单裙子。也有模样生的好些的,都是一个大团白脸,两个大高颧骨,也有很多疤、麻、疥、癞的。一顿饭时,就来了有五六船。那些女人前面都跟着本身的男人,掮着一把伞,手里拿着一个衣包,上了岸,散往各庙里去了。马二先生看了一遍,不在乎里,起来又走了里把多路。望着湖沿上接连着几个旅店,挂着透肥的羊肉,柜台上盘子里盛着滚热的蹄子、海参、糟鸭、鲜鱼,锅里煮着馄饨,蒸笼上蒸着极大的馒头。马二先生没有钱买了吃,喉咙里咽唾沫,只得走进一个面店,十六个钱吃了一碗面。肚里不饱,又走到间壁一个茶馆吃了一碗茶,买了两个钱处片嚼嚼,倒感觉有些滋味。吃完了出来,瞥见西湖沿上柳阴下系着两只船,那船上女客在那边换衣裳:一个脱去玄色外套,换了一件水田披风;一个脱去天青外套,换了一件玉色绣的八团衣服;一其中年的脱去宝蓝缎衫,换了一件天青缎二色金的绣衫。那些跟班的女客十几小我,也都换了衣裳。这三位女客,一名跟前一个丫环,手持黑纱团香扇替他遮着日头,徐行登陆。那头上珍珠的白光,直射多远,裙上环珮,叮叮铛铛的响。马二先生低着头走了畴昔,未曾俯视。往前走过了六桥,转个湾,便像些村乡处所,又有人家的棺材厝基,中间走了一二里多路,走也走不清,甚是可厌。
马二先生欲待回家,遇着一走路的,问道:“前面可另有好顽的地点?”那人道:“转畴昔便是净慈、雷峰,如何不好顽?”马二先生又往前走。走到半里路,见一座楼台盖在水中间,隔着一道板桥。马二先生从桥上走畴昔,门口也是个茶馆,吃了一碗茶。内里的门锁着,马二先生要出来看,管门的问他要了一个钱,开了门,放出来。内里是三间大楼,楼上供的是仁宗天子的御书。马二先生吓了一跳,仓猝整一整头巾,理一理宝蓝直裰,在靴桶内拿出一把扇子来当了笏板,恭恭敬敬,朝着楼上扬尘跳舞,拜了五拜。拜毕起来,定必然神,还是在茶桌子上坐下。中间有个花圃,卖茶的人说是布政司房里的人在此宴客,不好出来。那厨房却在内里,那热汤汤的燕窝、海参,一碗碗在跟前捧畴昔,马二先生又恋慕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