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小旦,取在十名前的,他相与的大老官来看了榜,都忻忻对劲,也有拉了家去吃酒的,也有买了酒在旅店里吃酒道贺的。这个吃了酒,阿谁又来吃,足吃了三四天的贺酒。自此,传遍了水西门,闹动了淮清桥,这位杜十七老爷名震江南。只因这一番,有分教:
当下伶人吃了饭,一个个打扮起来,都是崭新的包头,极新奇的褶子,一个个过了桥来,打从亭子中间走去。杜慎卿同季苇萧二人,手内埋没纸笔,做了记认。少刻,摆上酒菜,打动锣鼓,一小我上来做一出戏。也有做“请宴”的,也有做“窥醉”的,也有做“借茶”的,也有做“刺虎”的,纷繁不一。厥后王留歌做了一出“思凡”。到早晨,点起几百盏明角灯来。高高低下,晖映如同白日,歌声缥缈,直入云霄。城里那些做衙门的、开行的、开字号店的有钱的人,闻声莫愁湖大会,都来雇了湖中捕鱼的船,搭了凉篷,挂了灯,都撑到湖中摆布来看。看到欢畅的时候,一个个齐声喝采。直闹到天明才散。当时城门已开,各自进城去了。
当下清算酒,留季苇萧坐。摆上酒来,两人交心。季苇萧道:“先生平生有山川之好么?”杜慎卿道:“小弟无济胜之具,就登山临水,也是勉强。”季苇萧道:“丝竹之好有的?”杜慎卿道:“偶一听之可也,听久了,也觉嘈喧闹杂,聒耳得紧。”又吃了几杯酒,杜慎卿微醉上来,不觉长叹了一口气道:“苇兄,自古及今,人都打不破的是个‘情’字!”季苇萧道:“情面无过男女,方才吾兄说非是所好。”杜慎卿笑道:“长兄,莫非情面只要男女么?朋友之情,更胜于男女。你不看别的,只说鄂君绣被的故事。据小弟看来,千古只要一个汉哀帝要禅天下与董贤,这个独得情之正。便尧舜揖让,也不过如此,可惜无人能解。”季苇萧道:“是了。吾兄平生可曾遇着一个知心恋人么?”杜慎卿道:“借使天下有如许一小我。又与我同生同死,小弟也不得如许多愁善病!只为缘悭分浅,遇不着一个知己,以是对月伤怀,临风挥泪!”季苇萧道:“要这一个,还当梨园中求之。”杜慎卿道:“苇兄,你这话更内行了。比如要在梨园中求,便是爱女色的要于青楼中求一个情种,岂不大错?这事要相遇于亲信之间,相感于形骸以外,方是天下第一等人。”又拍膝嗟叹道:“天下终无此一人,老天就肯孤负我杜慎卿万斛愁肠,一身侠骨!”说着,掉下泪来。
诸名流看这湖亭时,轩窗四起,一转都是湖水环绕,微微有点薰风,吹得波纹如縠。亭子外一条板桥,伶人打扮了出去,都从这桥上过。杜慎卿叫掩上了中门,让伶人走过桥来,一起从回廊内转去,进东边的格子,一向从亭子中间走出西边的格子去,好细细看他们袅娜描述。
次夙起来,洗脸,擦番笕,换了一套新衣服,遍身多薰了香,将季苇萧写的纸包子放在袖里,坐肩舆一向来到神悲观。将肩舆落在门口,本身步进庙门,袖里取出纸包来拆开一看,上写道: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化。
安庆季苇萧、天长杜慎卿,择于蒲月初三日,莫愁湖湖亭大会。通省梨园后辈各班愿与者。书名画知,届期会合湖亭,各演杂剧。每位代轿马五星,荷包、诗扇、汗巾三件。如果色艺双绝,另有表礼夸奖。风雨无阻。
杜慎卿内心想:“这天然是来霞士的师父。”因问道:“有位来霞士,是令徒?令孙?”那羽士道:“小道就是来霞士。”杜慎卿吃了一惊,说道:“哦!你就是来霞士!”本身内心忍不住,拿衣袖掩着口笑。羽士不晓得甚么意义。摆上果碟来,殷勤奉茶,又在袖里摸出一卷诗来就教。慎卿没何如,只得勉强看了一看,吃了两杯茶,起家告别。羽士定要拉动手送出大门,问了然:“老爷下处在报恩寺,小道明日要到尊寓实在盘桓几日。”送到门外,看着上了肩舆,方才出来了。杜慎卿上了轿,一起忍笑不住,内心想:“季苇萧这狗头,如此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