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便到北门桥去拜庄绍光先生。那边回说:“浙江巡抚徐大人请了游西湖去了,另有些日子才得来家。”杜少卿便到仓巷卢家去会迟衡山。卢家留着用饭。迟衡山闲话提及:“现在读书的朋友,只不过讲个举业,若会做两句诗赋,就算雅极的了。放着经史上礼、乐、兵、农的事,全然不问!我本朝太祖定了天下,大功不差似汤武,却全然未曾制作礼乐。少卿兄,你此番征辟了去,替朝廷做些端庄事,方不愧我辈所学。”杜少卿道:“这征辟的事。小弟已是辞了。正为走出去做不出甚么奇迹,徒惹高人一笑,以是宁肯不出去的好。”迟衡山又在房里拿出一个手卷来,说道:“这一件事,须是与先生筹议。”杜少卿道:“甚么事?”迟衡山道:“我们这南京,古今第一个贤人是吴泰伯,却并未曾有个专祠。那文昌殿、关帝庙,到处都有。小弟意义要约些朋友,各捐多少,盖一所泰伯祠,春秋两仲,用古礼古乐致祭。借此大师习学礼乐,成绩出些人才,也能够助一助政教。但制作这祠,须数令媛。我裱了个手卷在此,愿捐的写在上面。少卿兄,你愿出多少?”杜少卿大喜道:“这是该的!”接过手卷,放开写道:“天长杜仪捐银三百两。”迟衡山道:“也很多了。我把积年做馆的修金节流出来,也捐二百两。”就写在上面。又叫:“华士,你也竭力出五十两。”也就写在卷子上。迟衡山卷起收了,又坐着闲谈。只见杜家一个小厮走来禀道:“天长有个差人在河房里要见少爷,请少爷归去。”杜少卿辞了迟衡山返来,只因这一番,有分教:
话说杜少卿自从送了娄太爷回家以后,自此就没有人劝他,更加放着胆量用银子。前项已完,叫王胡子又去卖了一分田来,二千多银子,顺手乱花。又将一百银子把鲍廷玺打发过江去了。王知县事体已清,退还了屋子,告别归去。杜少卿在家又住了半年多,银子用的差未几了。考虑把本身住的屋子并与本家,要到南京去住,和娘子商讨,娘子依了。人劝着他,总不肯听。足足闹了半年,屋子归并妥了。除还债赎当,还落了有千把多银子,和娘子说道:“我先到南京会过卢家表侄,寻定了屋子,再来接你。”
到家,娘子向他说道:“自你去的第二日,巡抚一差官,同天长县的一个门斗,拿了一角文书来寻,我回他不在家。他住在饭店里,日日来问,不知为甚事。”杜少卿道:“这又奇了!”正迷惑间,小厮来讲道:“那差官和门斗在河房里要见。”杜少卿走出去,同那差官见礼坐下。差官道了恭喜,门斗奉上一角文书来。那文书是拆开过的。杜少卿拿出来看,只见上写道:
杜少卿看了道:“李大人是先祖的弟子,原是我的世叔,以是荐举我。我如何敢当?但大人如此厚意,我马上摒挡起家,到辕门去谢。”留差官吃了酒饭,送他几两银子作盘程。门斗也给了他二两银子,打发先去了。
在家清算,没有川资,把那一只金杯当了三十两银子,带一个小厮,上船往安庆去了。到了安庆,不想李大人因事公出,过了几日才返来。杜少卿投了抄本,那边开门请出来,请到书房里。李大人出来,杜少卿拜见,请过大人的安。李大人请他坐下。李大人道:“自教员归天以后,我常念诸位世兄。久闻世兄才品过人,以是朝廷仿古征辟大典,我门生要借光,万勿推让。”杜少卿道:“小侄菲才寡学,大人误采浮名,恐其有玷荐牍。”李大人道:“不必太谦,我便向府县取结。”杜少卿道:“大人垂爱,小侄岂不知?但小侄麋鹿之性,草泽惯了,近又多病,还求大人另访。”李大人道:“世家后辈,怎说得不肯仕进?我访的不差,是要荐的!”杜少卿就不敢再说了。李大人留着住了一夜,拿出很多诗文来就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