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虞博士三岁上就丧了母亲,太翁在人家教书,就带在馆里,六岁上替他开了蒙。虞博士长到十岁,镇上有一名姓祁的祁太公包了虞太翁家去教儿子的书,宾主甚是相得。教了四年,虞太翁抱病归天了。临危把虞博士托与祁太公,此时虞博士年方十四岁。祁太公道:“虞小相公比人家统统的孩子分歧,现在先生归天,我就请他做先生教儿子的书。”当下写了本身祁连的名帖,到书房里来拜,就带着九岁的儿子来拜虞博士做先生。虞博士自此总在祁家教书。
杜少卿吃完了酒,告别了去。那两人还坐着,虞博士出去陪他。伊昭问道:“教员与杜少卿是甚么的相与?”虞博士道:“他是我们世交,是个极有才情的。”伊昭道:“弟子也不好说。南京人都晓得他本来是个有钱的人,现在弄穷了,在南京躲着,专好扯谎骗钱。他最没有操行!”虞博士道:“他有甚么没操行?”伊昭道:“他经常同乃眷上酒馆吃酒,以是人都笑他。”虞博士道:“这恰是他风骚高雅处,俗人如何得知。”储信道:“这也罢了。倒是教员下次有甚么有钱的诗文,不要寻他做。他是个不该考的人。做出来的东西,好也有限,恐怕坏了教员的名。我们这监里有多少考的起来的朋友,教员托他们做,又不要钱,又好。”虞博士正色道:“这倒不然。他的才名,是大家晓得的,做出来的诗文,人无有不平。每凡人在我这里托他做诗,我还沾他的光。就如本日这银子是一百两,我还留下二十两给我表侄。”两人不言语了,告别出去。
又过了三年,虞博士五十岁了,借了杨家一个姓严的管家跟着,再进京去会试。这科就中了进士,殿试在二甲,朝廷要将他选做翰林。那知这些进士,也有五十岁的,也有六十岁的,经历上多写的不是实在年纪。只要他写的是实在年庚,五十岁。天子瞥见,说道:“这虞育德年纪老了,着他去做一个闲官罢。”当下就补了南京的国子监博士。虞博士欢乐道:“南京好处所,有山有水,又和我故乡附近。我此番去,把妻儿长幼接在一处,团栾着,强如做个穷翰林。”当下就去告别了房师、座师和同亲这几位大老。翰林院侍读有位王老先生,托道:“老先生到南京去,国子监有位贵门人,姓武,名书,字正字。此人事母至孝,极有才情。老先生到彼,照顾照顾他。”虞博士应诺了。清算行李,来南京到任,打发门斗到常熟接家眷。此时公子虞感祁已经十八岁了,跟从母亲一同到南京。
又过了两年,祁太公说:“尊翁在日,当初替你定下的黄府上的婚事,现在也该娶了。”当时就把当年余下十几两银子馆金,又借了来岁的十几两银子的馆金,合起来就娶了亲。佳耦两个,仍旧借住在祁家。满月以后,就去到馆。又做了两年,积累了二三十两银子的馆金,在祁家中间寻了四间屋搬出来住,只雇了一个小小厮。虞博士到馆去了,这小小厮每早到三里路外镇市上买些柴米油盐小菜之类,回家与娘子度日。娘子生儿育女,身子又多病,馆钱不能买医药,每日只吃三顿白粥,厥后身子也垂垂好起来。虞博士到三十二岁上,这年没有了馆。娘子道:“本年如何?”虞博士道:“无妨。我自从出来坐馆,每年约莫有三十两银子。借使那年正月里说定只得二十几两,我内心焦不敷,到了那四蒲月的时候,少不得又添两个门生,或是来看文章,有几两银子补足了这个数。借使那年正月多讲得几两银子,我内心欢乐道:‘好了,本年多些。’偏家里遇着事情出来,把这几两银子用完了。可见有个必然,不必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