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葛来官吃了几杯酒,红红的脸,在灯烛影里,擎着那纤纤玉手,尽管劝汤大爷吃酒。大爷道:“我酒是够了,倒用杯茶罢。”葛来官叫那大脚三把螃蟹壳同果碟都收了去,揩了桌子,拿出一把紫沙壶,烹了一壶梅片茶。两人正吃到好处,忽闻声门外嚷成一片。葛来官走出大门,只见那外科周先生红着脸,腆着肚子,在那边嚷大脚三,说他倒了他家一门口的螃蟹壳子。葛来官才待上前和他讲说,被他劈面一顿臭骂道:“你家住的是‘海市蜃楼’,合该把螃蟹壳倒在你门口,为甚么送在我家来,莫非你上头两只眼睛也撑大了?”相互喧华,还是汤家的管家劝了出来。
虎斗龙争,又见战征之事。
锣鼓响处,收场唱了四出尝汤戏。天气已晚,点起十几副明角灯来,晖映的合座雪亮。足足唱到半夜鼓,整本已完。鲍廷玺道:“门下这几个小孩子跑的马到也还看得,叫他跑一出马,替两位老爷醒酒。”那小伶人一个个戴了貂裘,簪了雉羽,穿极新奇的靠子,跑上场来,串了一个五花八门。大爷、二爷看了大喜。鲍廷玺道:“两位老爷若不见弃,这孩子内里拣两个留在这里服侍。”大爷道:“他们如许小孩子,晓得服侍甚么东西。有别的好顽的去处,带我去逛逛。”鲍廷玺道:“这个轻易。老爷,这对河就是葛来官家,他也是我挂名的门徒,那年天长杜十七老爷在这里湖亭大会,都是考过,榜上驰名的。老爷明日到水袜巷,看着外科周先生的招牌,对门一个黑抢篱里,就是他家了。”二爷道:“他家可有内眷?我也一同去逛逛。”鲍廷玺道:“现放着偌大的十二楼,二老爷为甚么不去玩耍,倒要到他家去?少不得都是门下来作陪。”说毕,戏已完了。鲍廷玺告别去了。
大爷、二爷才住下,便催着尤胡子去买两顶新方巾,考篮、铜铫、号顶、门帘、火炉、烛台、烛剪、卷袋,每样两件。赶着到鹫峰寺写卷头,交卷。又摒挡场食:月饼、蜜橙糕、莲米、圆眼肉、人参、炒米、酱瓜、生姜、板鸭。大爷又和二爷说:“把贵州带来的阿魏带些出来,恐怕在里头写错了字焦急。”足足摒挡了一天,才得停妥。大爷、二爷又本身细细一件件的查点,说道:“功名事大,不成草草。”
话说两个婊子才进房门,王义安向洗手的那小我道:“六老爷,你请过来,看看这两位新女人。”两个婊子昂首看那人时,头戴一顶破头巾,身穿一件油透的玄色绸直裰,脚底下穿了一双旧尖头靴,一副大黑麻脸,两只的溜骨碌的眼睛。洗起手来,本身把两个袖子尽管往上勒。又不像文,又不像武。
少刻就排上酒来。叫的教门厨子,备的教门席,都是些燕窝、鸭子、鸡、鱼。六老爷本身捧着酒奉大爷、二爷上坐,六老爷下陪,两个婊子打横。那菜一碗一碗的捧上来,六老爷逼手逼脚的坐在底下吃了一会酒。六老爷问道:“大爷、二爷这一到京,就要出场了。初八日五更鼓先点承平府,点到我们扬州府怕不要晚?”大爷道:“那边就点承平府?贡院前先放三个炮,把栅栏子开了,又放三个炮,把大门开了,又放三个炮,把龙门开了——共放九个大炮。”二爷道:“他这个炮还没有我们白叟家辕门的炮大。”大爷道:“略小些,也差未几。放过了炮,至公堂上摆出香案来。应天府尹大人戴着幞头,穿戴蟒袍,行过了礼,立起家来,把两把遮阳遮着脸。布政司书办跪请三界伏魔大帝关圣帝君出场来弹压,请周将军出场来巡场。放开遮阳,大人又行过了礼。布政司书办跪请七曲文昌野蛮梓潼帝君出场来主试,请魁星老爷出场来放光。”六老爷吓的吐舌道:“本来要请这些神道菩萨出去,可见是件大事。”顺女人道:“他里头有这些菩萨坐着,亏大爷、二爷好大胆还敢出来。如果我们,就杀了也不敢出来!”六老爷正色道:“我们大爷、二爷也是天上的文曲星,怎比得你女人们!”大爷道:“请过了文昌,大人朝上又打三恭,书办就跪请各举子的功德父母。”六老爷道:“怎的叫做功德父母?”二爷道:“功德父母,是人家中过进士做过官的祖宗,方才请了出去。如果那考老了的秀才和那百姓,请他出去做甚么呢!”大爷道:“每号门前另有一首红旗,底下另有一首黑旗。那红旗底下是给了局人的恩鬼墩着,黑旗底下是给了局人的怨鬼墩着。到这时候,大人上了公座坐了。书办点道:‘恩鬼进,怨鬼进。’两边齐烧纸钱。只见一阵阴风飒飒的响。滚了出去,跟着烧的纸钱滚到红旗、黑旗底下去了。”顺女人道:“阿弥陀佛!可见人要做好人,到这时候就见出分晓来了。”六老爷道:“像我们大老爷在边上积了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