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已去,怅大树之飘零;
到了十七日,汤镇台将亲随兵丁叫到面前,问道:“你们那一个认得冯君瑞?”内里有一个高挑子出来跪禀道:“小的认得。”汤镇台道:“好。”便叫他穿上一件长白布直裰,戴上一顶纸糊的极高的黑帽子,搽上一脸的石灰,妆做处所鬼模样。又叫仆人妆了一班牛头马面、魔王夜叉、极狰狞的怪物。叮咛高挑子道:“你明日瞥见冯君瑞,即便抓住,重重有赏。”安插伏贴,传令管北门的,天未明就开了城门。
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化。
这汤镇台接了批禀,马上差人把府里兵房书办叫了来,关在书房里。那书办吓了一跳,不知甚么原因。到晚,将半夜时分,汤镇台到书房里来会那书办,部下人都叫躲避了。汤镇台拿出五十两一锭大银,放在桌上,说道:“先生,你请收下。我约你来不为别的,只为买你一个字。”那书办吓的颤抖抖的,说道:“大老爷有何叮咛处,尽管叫书办如何样办,书办死也不敢受大老爷的赏。”汤镇台道:“不是如许说。我也不肯扳连你。明日上头有行文到府里叫我出兵时,府里知会过来,你只将‘带领兵马’四个字,写作‘多带兵马’。我这元宝送为笔资,并无别件奉托。”书办应允了,收了银子,放了他归去。又过了几天,府里会过来,催汤镇台出兵,那文书上有“多带兵马”字样。那本标三营,分防二协,都受他调遣。各路粮饷俱已齐备。
那边前军铜仁守备,后军清江参将,都会合在野羊塘,搜了巢穴,将败残的苗子尽行杀了,苗婆留在军中执炊爨之役。汤总镇号令全军,就在野羊塘扎下营盘。参将、守备都到帐房里来贺捷,汤总镇道:“二位将军且不要放心。我看贼苗虽败,他已逃往别洞,必定求了救兵,彻夜来劫我们的营盘。不成不预为防备。”因问臧岐道:“此处通那一洞比来?”臧岐道:“此处到竖眼洞不敷三十里。”汤总镇道:“我有事理。”向参将、守备道:“二位将军,你领了本部人马,伏于石柱桥摆布,这是苗贼归去必由之总路。你等他归去之时,听炮响为号,伏兵齐起,上前掩杀。”两将听令去了。
次日,风定开船,又行了几程。大爷、二爷由水登岸,到了镇远府,打发尤胡子先往衙门通报。大爷、二爷随掉队署。这日正陪着客,请的就是镇远府太守。这太守姓雷,名骥,字康锡。进士出身,年纪六十多岁,是个老科目,大兴县人,由部郎升了出来,在镇远有五六年,苗情最为熟谙。雷太守在汤镇台西厅上吃过了饭,拿上茶来吃着,谈到苗子的事。雷太守道:“我们这里生苗、熟苗两种,那熟苗是最怕国法的,向来也不敢多事,只要生苗轻易会闹起来。那大石崖、金狗洞一带的苗子,特别可爱。前日长官司田德禀了上来讲:‘生员冯君瑞被金狗洞苗子别庄燕捉去,不肯放还。如果要他放还,须送他五百两银子做赎身的身价。’大老爷,你议议这件事该如何一个别例?”汤镇台道:“冯君瑞是我本地生员,干系朝廷体统,他如何取拿了去,要起赎身的价银来?目无国法已极!此事并没有第二议,唯有带了兵马,到他洞里把逆苗尽行剿除了,捉回冯君瑞。交与处所官,究出起衅情由,再行定罪。舍此另有别的甚么体例?”雷太守道:“大老爷此议,原是正办,但是何必为了冯君瑞一小我发兵动众?鄙意不如檄委田土司到洞里宣谕苗酋,叫他好好送出冯君瑞,这事也便能够罢了。”汤镇台道:“太老爷,你这话就差了。比方田土司到洞里去,那逆苗又把他留下,要一千两银子取赎,甚而太老爷亲身去宣谕,他又把太老爷留下。要一万银子取赎,这事将如何体例?何况朝廷每年费百十万赋税,赡养这些兵丁、将、备,所司何事?既然怕发兵动众,不如不赡养这些闲人了。”几句就同雷太守说戗了。雷太守道:“也罢,我们将此事叙一个简明的禀帖,禀明下台,看下台如何批下来,我们遵循办理就是了。”当下雷太守道了多谢,告别回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