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朝晨,有人来拍门。开门一看,是凤四老爹。邀进客座,说了些久违驰念的话,因说道:“承假一项,久应偿还,无法克日又被一小我负骗,竟没法可施。”凤四老爹问其原因,陈正公细细说了一遍。凤四老爹道:“这个无妨,我有事理。明日我同秦二老爷回南京,你先在嘉兴等着我,我包你讨回,一文也很多,何如?”陈正公道:“若果如此,重重奉谢老爹。”凤四老爹道:“要谢的话,不必再提。”别过,回到下处,把这些话奉告秦二侉子。二侉子道:“四老爹的买卖又上门了。这是你最喜做的事。”一面叫家人打发房钱,清算行李,到断河头上了船。
说着,家人摆上酒来。三小我传杯换盏,吃到半酣,秦二侉子道:“凤四哥,你刚才说要去寻朋友,是寻那一个?”凤四老爹道:“我有个朋友陈正公,是这里人,他该我几两银子,我要向他取讨。”胡八乱子道:“但是一贯住在竹竿巷。现在搬到钱塘门外的?”凤四老爹道:“恰是。”胡八乱子道:“他现在不在家,同了一个毛胡子到南京卖丝去了。毛二胡子也是三家兄的旧门客。凤四哥,你不消去寻他,我叫家里人替你送一个信去,叫他返来时来会你就是了。”当下吃过了饭,各自散了。胡老八告别先去。秦二侉子就留凤四老爹在寓同住。次日,拉了凤四老爹同去看胡老八。胡老八也回候了,又打发财人来讲道:“明日请秦二老爷同凤四老爹早些畴昔便饭。老爷说,相好间不具帖子。”
凤四老爹同秦二侉子说谈笑笑,不日到了南京。各自回家。过了两天,凤四老爹到胭脂巷候秦中书。他门上人回道:“老爷迩来同一名承平府的陈四老爷,竟日在来宾楼张家闹,总也不回家。”厥后凤四老爹会着,劝他不要做这些事,又刚好京里有人寄信来,说他补缺将近,秦中书也就清算行装进京。那来宾楼只剩得一个陈四老爷。只因这一番,有分教:
毕竟如何一个来宾楼,且听下回分化。
一日,毛二胡子向陈正公道:“我昨日听得一个朋友说,这里胭脂巷有一名中书秦老爹。要上北京补官,攒凑盘程,一时不得应手,甘心七扣的短票,借一千两银子。我想这是极稳的主子,又三个月内必还。老哥买丝余下的那一项,凑起来另有二百多两,何不秤出二百一十两借给他?三个月就拿回三百两,这不比做丝的利钱还大些?老哥如不见信,我别的写一张包管给你。他那中间人,我都熟谙,涓滴不得走作的。”陈正公依言借了出去。到三个月上,毛二胡子替他把这一笔银子讨回,银色又足,平子又好,陈正公满心欢乐。
秦二侉子道:“我们凤四哥练就了这一个手腕。他那‘经’上说:‘握拳能碎虎脑,侧掌能断牛首。’这个还不算出奇哩。胡八哥,你过来,你方才踢马的腿劲,也算是甲等了,你敢在凤四哥的肾囊上踢一下,我就服你是真名公。”世人都笑说:“这个如何使得!”凤四老爹道:“八先生,你公然要试一试,这倒无妨。如果踢伤了,只怪秦二老官,与你不相干。”世人一齐道:“凤四老爹既说无妨,他必定有事理。”一个个都鼓动胡八乱子踢。那胡八乱子想了一想:“看看凤四老爹又不是个金刚、巨无霸,怕他怎的!”便说道:“凤四哥,公然如此,我就获咎了。”凤四老爹把前襟提起,暴露裤子来。他便使尽平生力量,飞起右脚,向他裆里一脚踢去。那知这一脚并不像踢到肉上,仿佛踢到一块生铁上,把五个脚指头几近碰断,那一痛直痛到内心去。瞬息之间,那一只腿提也提不起了。凤四老爹上前道:“获咎,获咎!”世人看了,又好惊,又好笑。闹了一会,伸谢告别。仆人一瘸一簸,把客送了返来,那一只靴再也脱不下来,足足肿疼了七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