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论自擅自利、心狠手辣,庄垂比太祖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有一个简朴卤莽的端方:不管谁获得过农户的帮忙,哪怕是直接的帮忙,就是欠下农户一笔债,这笔债必须连本带利了偿,偶然候要以命来还。
“可曾有人对陛下说过这些事情:前朝拥兵百万,耳目遍及闾巷,及至官逼民反,群雄并起,戋戋两年间,末帝焚宫他杀,身殒而国灭,为天下笑;东齐处所千里,连城数百,陈氏十代为侯,可谓根深本固,待到楚、赵并攻,数月间齐国沦亡,随齐王殉难者八百六十余人;北赵阵势险要,庄王之强天下无双,虎将上千,精兵三十万,大家以一敌十,践踏诸侯、踩踏江山近五载,一朝败北,锐气灭亡过半,再败,心中恍忽不知所出,三败,庄王刎颈他杀,宗属降楚,精兵虎将尽为太祖所用。”
没准杨奉会将这件怪事当作一道题目,韩孺子风俗性地开端思虑,别的徒弟都对天子的走神视而不见,罗焕章却不是浅显人,咳了一声,说:“草民受命来讲国史,陛下但愿从那里讲起?”
新徒弟来了,却没有那么老迈,四十几岁年纪,身材高瘦,边幅严肃,目光锋利,狭小的鹰钩鼻像小刀一样指向天子。
韩孺子倒不感觉苦,反而获益很多,但是心中生出的迷惑也更多,这些迷惑只能去问杨奉。
“能说得详细一点吗?”韩孺子有点绝望。
“前朝所失,便是太祖所得。前朝视百姓如仆从,以苛法绳之,侧目者剜眼,腹诽者割舌,偶语者腰斩。太祖龙兴,反其道而行之,破残贼之法,立仁义之道,省赋弛刑,与民歇息,五六年间,遂有天下。昔日,商汤出行,见捕者张网四周,其人曰:‘从天坠者,从地出者,从四方来者,皆入吾网。’商汤收网三面,唯留一面,乃曰:‘欲左者左,欲右者右,欲高者高,欲下者下,犯命者乃入吾网。’四十余国皆曰:‘汤之德及于禽兽矣。’往而归之。以此言之,四周张网而捕一鸟,网开三面而获诸国,仁义便是网开三面。”
罗焕章皱起眉头,“到底是谁教陛下这些东西的?对太祖怎可如此不敬?”
罗焕章辞职以后,东海王对天子说:“苦日子才刚开端,好好享用吧。”
罗焕章放缓语气,伸出右手,渐渐握拳,“陛下请看,曲手为拳,握东西是不是更牢?”
罗焕章没再多问,东海王却盯着天子多看了几眼,明显不太信赖他的话。
东海王的脸更红了,不知为甚么,在这位百姓徒弟面前,他特别诚恳,一个字也不敢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