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披甲挂剑,行坐不离摆布。刘琦告玄德曰:“父亲气疾作。不能行动,特请叔父待客,抚劝各处守收之官。”玄德曰:“吾本不敢当此;既有兄命,不敢不从。”次日,人报九郡四十二州官员,俱已到齐。蔡瑁预请蒯越计议曰:“刘备世之枭雄,久留于此,后必为害,可就本日除之。”越曰:“恐失士民之望。”瑁曰:“吾已密领刘荆州言语在此。”越曰:“既如此,可预作筹办。”瑁曰:“东门岘山通衢,已使吾弟蔡和引军守把;南门外已使蔡中守把;北门外已使蔡勋守把。止有西门不必守把:前有檀溪隔绝,虽稀有万之众,不易过也。”越曰:“吾见赵云行坐不离玄德,恐难动手。”瑁曰:“吾伏五百军在城内筹办。”
蔡瑁告其姊蔡夫人曰:“刘备遣三将居外,而自居荆州,久必为患。”蔡夫人乃夜对刘表曰:“我闻荆州人多与刘备来往,不成不防之。今容其居住城中,无益,不若遣使他往。”表曰:“玄德仁人也。”蔡氏曰:“只恐别人不似汝心。”表沉吟不答。次日出城,见玄德所乘之马极骏,问之,知是张武之马,表奖饰不已。玄德遂将此马送与刘表。表大喜,骑回城中。蒯越见而问之。表曰:“此玄德所送也。”越曰:“昔先兄蒯良,最善相马;越亦颇晓。此马眼下有泪槽,额边生白点,名为的卢,骑则妨主。张武为此马而亡。主公不成乘之。”表听其言。次日请玄德饮宴,因言曰:“昨承惠良马,深感厚意。但贤弟不时征进,能够用之。敬当归还。”玄德起谢。表又曰:“贤弟久居其间,恐废武事。襄阳属邑新野县,很有赋税。弟可引本部军马于本县屯扎,何如?”玄德领诺。次日,谢别刘表,引本部军马径往新野。
建安十二年春,甘夫人生刘禅。是夜有白鹤一只,飞来县衙屋上,高鸣四十余声,望西飞去。临临蓐时,异香满室。甘夫人尝夜梦仰吞北斗,因此有身,故乳名阿斗。此时曹操正统兵北征。玄德乃往荆州,说刘表曰:“今曹操悉兵北征,许昌空虚,若以荆襄之众,乘间袭之,大事可就也。”表曰:“吾坐据九郡足矣,岂可别图?”玄德沉默。表邀入后堂喝酒。
本来蔡夫人素疑玄德,凡遇玄德与表叙论,必来窃听。是时正在屏风后,闻玄德此言,心甚恨之。玄德自知语失,遂起家如厕。因见己身髀肉复活,亦不觉潸然流涕。少顷复退席。表见玄德有泪容,怪问之。玄德长叹曰:“备平常身不离鞍,髀肉皆散;分久不骑,髀里肉生。日月磋跎,老将至矣,而功业不建:是以悲耳!”表曰:“吾闻贤弟在许昌,与曹操青梅煮酒,共论豪杰;贤弟尽举当世名流,操皆不准,而独曰天下豪杰,惟使君与操耳,以曹操之权力,犹不敢居吾弟之先,何虑功业不建乎?”玄德乘着酒兴,失口答曰:“备如有根基,天下碌碌之辈,诚不敷虑也。”表闻言沉默。玄德自知语失,托醉而起,归馆舍安息。先人有诗赞玄德曰:“曹公屈指重新数:天下豪杰独使君。髀肉复活犹感慨,争教寰字丕三分?”
越曰:“可使文聘、王威二人另设一席于外厅,以待武将。先请住赵云,然后可行事。”瑁从其言。
酒至半酣,表俄然长叹。玄德曰:“兄长何故长叹?”表曰:“吾有苦衷,未易明言。”玄德再欲问时,蔡夫人出立屏后。刘表乃低头不语。斯须席散,玄德自归新野。至是年冬,闻曹操自柳城回,玄德甚叹表之不消其言。忽一日,刘表遣使至,请玄德赴荆州相会。玄德随使而往。刘表接着,叙礼毕,请入后堂饮宴;因谓玄德曰:“近闻曹操提兵回许都,势日强大,必有兼并荆襄之心。昔日悔不听贤弟之言,失此好机遇。”玄德曰:“今天下分裂,兵戈日起,机遇岂有尽乎?若能应之于后,未足为恨也。”表曰:“吾弟之言甚当。”相与对饮。酒酣,表忽潸然泪下。玄德问其故。表曰:“吾有苦衷,前者欲诉与贤弟,未得其便。”玄德曰:“兄长有何难决之事?倘有效弟之处,弟虽死不辞。”表曰:“前妻陈氏所发展子琦,为人虽贤,而柔懦不敷立事;继配蔡氏所生少子琼,颇聪明。吾欲废长立幼,恐碍于礼法;欲立宗子,争奈蔡氏族中,皆掌军务,后必生乱:是以委决不下。”玄德曰:“自古废长立幼,取乱之道。若忧蔡氏权重,可缓缓削之,不成宠嬖而立少子也。”表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