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巡以后,权曰:“曹操平生所恶者:吕布、刘表、袁绍、袁术、豫州与孤耳。今数雄已灭,独豫州与孤尚存。孤不能以全吴之地,受制于人。吾计决矣。非刘豫州莫与当曹操者;然豫州新败以后,安能抗此难乎?”孔明曰:“豫州虽新败,然关云长犹率精兵万人;刘琦领江夏兵士,亦不下万人。曹操之众,远来怠倦;近追豫州,轻骑一日夜行三百里,此所谓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者也。且北方之人,不习水战。荆州士民附操者,迫于势耳,非本心也。今将军诚能与豫州合力同心,破曹军必矣。操军破,必北还,则荆、吴之势强,而鼎足之构成矣。成败之机,在于本日。惟将军裁之。”权大悦曰:“先生之言,顿开茅塞。吾意已决,更无他疑。本日商讨起兵,共灭曹操!”遂令鲁肃将此意传谕文武官员,就送孔明于馆驿安息。张昭知孙权欲发兵,遂与众议曰:“中了孔明之计也!”急入见权曰:“昭等闻主公将发兵与曹操争锋。主公自思比袁绍如何?曹操向日兵微将寡,尚能一鼓克袁绍;何况本日拥百万之众南征,岂可轻敌?若听诸葛亮之言,妄动甲兵,此所谓负薪救火也。”孙权只低头不语。顾雍曰:“刘备因为曹操所败,故欲借我江东之兵以拒之,主公奈何为其所用乎;愿听子布之言。”孙权沉吟未决。张昭等出,鲁肃入见曰:“适张子布等,又劝主公休动兵,力主降议,此皆全躯保老婆之臣,为自谋之计耳。原主公勿听也。”孙权尚在沉吟。肃曰:“主公若游移,必为世人误矣。”权曰:“卿且暂退,容我三思。”肃乃退出。时武将或有要战的,文官都是要降的,群情纷繁不一。且说孙权退入内宅,寝食不安,踌躇不决。吴国太见权如此,问曰:“何事在心,寝食俱废?”权曰:“今曹操屯兵于江汉,有下江南之意。问诸文武,或欲降者,或欲战者。欲待战来,恐寡不敌众;欲待降来,又恐曹操不容:是以踌躇不决。”吴国太曰:“汝何不记吾姐临终之语乎?”孙权如醉方醒,似梦初觉,想出这句话来。恰是:追思国母临终语,引得周郎立军功。毕竟说着甚的,且看下文分化。
座上一人忽曰:“孔明所言,皆强词夺理,均非正论,不必再言。且叨教孔明治何典范?”孔明视之,乃严酸也。孔明曰:“寻章摘句,世之冬烘也,何能兴邦立事?且古耕莘伊尹,钓渭子牙,张良、陈平之流。邓禹、耿弇之辈,皆有匡扶宇宙之才,未审其平生治何典范。岂亦效墨客,戋戋于笔砚之间,数黑论黄,舞文弄墨罢了乎?”严峻低头沮丧而不能对。
孔明又曰:“将军外托从命之名,内思疑贰之见,事急而不竭,祸至无日矣!”权曰:“诚如君言,刘豫州何不降操?”孔明曰:“昔田横,齐之懦夫耳,犹守义不辱。况刘豫州王室之胄,英才盖世,众士敬慕。事之不济,此乃天也。又安能屈处人下乎!”孙权听了孔明此言,不觉勃然变色,拂袖而起,退入后堂。众皆哂笑而散,鲁肃责孔明曰:“先生何故出此言?幸是吾主宽洪漂亮,不即面责。先生之言,鄙视吾主甚矣。”孔明抬头笑曰:“何如此不能容物耶!我自有破曹之计,彼不问我,我故不言。”肃曰:“果有良策,肃当请主公请教。”孔明曰:“吾视曹操百万之众,如群蚁耳!但我一举手,则皆为齑粉矣!”肃闻言,便入后堂见孙权。权肝火未息,顾谓肃曰:“孔明欺吾太过!”肃曰:“臣亦以此责孔明,孔明反笑主公不能容物。破曹之策,孔明不肯轻言,主公何不求之?”权回嗔作喜曰:“本来孔明有良谋,故以言词激我。我一时肤见,几误大事。”便同鲁肃反复出堂,再请孔明叙话。权见孔明,谢曰:“适来冒渎严肃,幸勿见罪。”孔明亦谢曰:“亮言语冲犯,望乞恕罪。”权邀孔明入后堂,置酒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