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玄德一行人马,离柴桑较远,来到刘郎浦,心才稍宽。沿着江岸寻渡,一望江水满盈,并无船只。玄德昂首沉吟。赵云曰:“主公在虎口中逃出,今已近本界,吾料智囊必有调剂,何用犹疑?”玄德听罢,蓦地想起在吴繁华之事,不觉凄然泪下。先人有诗叹曰:“吴蜀结婚此水浔,明珠步障屋黄金。谁知一女轻天下,欲易刘郎鼎立心。”
却说赵云与五百军在东府前住,整天无事,只去城外射箭走马。看看年关。云猛省:“孔明分付三个锦囊与我,教我一到南徐,开第一个;住到年关,开第二个;临到危急无路之时,开第三个:于内有神出鬼没之计,可保主公回家。此时岁已将终,主公迷恋女色,并不见面,何不拆开第二个锦囊,看计而行?”遂拆开视之。本来如此神策。本日径到府堂,要见玄德。侍婢报曰:“赵子龙有告急事来报朱紫。”玄德唤入问之。云佯作失惊之状曰:“主公深居画堂,不想荆州耶?”玄德曰:“有甚事如此惊怪?”云曰:“今早孔明令人来报,说曹操要报赤壁鏖兵之恨,起精兵五十万,杀奔荆州,甚是危急,请主公便回。”玄德曰:“必须与夫人商讨。”云曰:“若和夫人商讨,必不肯教主公回。不如休说,今晚便好启程。迟则误事!”玄德曰:“你且暂退,我自有事理。”云用心催逼数番而出。玄德入见孙夫人,悄悄垂泪。孙夫人曰:“丈夫何故烦恼?”玄德曰:“念备一身飘零他乡,生不能奉养二亲,又不能祭奠宗祖,乃大逆不孝也。今岁旦在迩,使备悒怏不已。”孙夫人曰:“你休瞒我,我已听知了也!方才赵子龙报说荆州危急,你欲回籍,故推此意。”玄德跪而告曰:“夫人既知,备安敢相瞒。备欲不去,使荆州有失,被天下人嘲笑;欲去,又舍不得夫人:是以烦恼。”夫人曰:“妾已事君,任君所之,妾当相随。”玄德曰:“夫人之心,虽则如此,争奈国太与吴侯安肯容夫人去?夫人若不幸刘备,临时告别。”言毕,泪如雨下。孙夫人劝曰:“丈夫休得烦恼。妾当苦告母亲,必放妾与君同去。”玄德曰:“即使国太肯时,吴侯必定反对。”孙夫人沉吟很久,乃曰:“妾与君正旦拜贺时,推称江边祭祖,不告而去,如何?”玄德又跪而谢曰:“若如此,存亡难忘!切勿漏泄。”两个商讨已定。
云领诺。
却说玄德见孙夫人房中两边枪刀森列,侍婢皆佩剑,不觉失容。管家婆进曰:“朱紫休得惊惧:夫人自幼好观武事,居常令侍婢击剑为乐,故尔如此。”玄德曰:“非夫人所观之事,吾甚心寒,可命暂去。”管家婆禀覆孙夫人曰:“房中列举兵器,娇客不安,今且去之。”孙夫人笑曰:“厮杀半生,尚惧兵器乎!”命尽撤去,令侍婢解剑伏侍。当夜玄德与孙夫人结婚,两情欢洽。玄德又将金帛散给侍婢,以买其心,先教孙乾回荆州报喜。自此连日喝酒。国太非常爱敬。
玄德令赵云望前哨探船只,忽报前面灰尘冲天而起。玄德登高望之,但见军马盖地而来,叹曰:“连日驰驱,人困马乏,追兵又到,死无地矣!”看看喊声渐近。正慌急间,忽见江岸边一字儿抛着拖篷船二十余只。赵云曰:“天幸有船在此!何不速下,棹过对岸,再作区处!”玄德与孙夫人便奔上船。子龙引五百军亦都上船。只见船舱中一人纶巾道服,大笑而出,曰:“主公且喜!诸葛亮在此等待多时。”船中扮作客人的,皆是荆州水军。玄德大喜。不移时,四将赶到。孔明笑指岸上人言曰:“吾已算定多时矣。汝等归去传示周郎,教休再使美人局手腕。”岸上乱箭射来,船已开的远了。蒋钦等四将,只好呆看。玄德与孔明正行间,俄然江声大震。转头视之,只见战船无数。帅字旗下,周瑜自领惯战水军,左有黄盖,右有韩当,势如飞马,疾似流星。看看赶上。孔明教棹船投北岸,弃了船,尽皆登陆而走,车马登程。周瑜赶到江边,亦皆登陆追袭。大小水军,尽是步行;止有为首官军骑马。周瑜抢先,黄盖、韩当、徐盛、丁奉紧随。周瑜曰:“此处是那边?军士答曰:前面是黄州界首。“瞥见玄德车马不远,瑜令并力追袭。正赶之间,一声鼓响,山崦内一彪刀手拥出,为首一员大将,乃关云长也。周瑜举止失措,急拨马便走;云长赶来,周瑜纵马逃命。正驰驱间,左边黄忠,右边魏延,两军杀出。吴兵大败。周瑜吃紧下得船时,岸上军士齐声大呼曰:周郎奇策安天下,陪了夫人又折兵!“瑜怒曰:可再登岸决一死战!“黄盖、韩当力阻。瑜自思曰:吾计不成,有何脸孔去见吴侯!“大呼一声,金疮迸裂,倒于船上。众将抢救,却早不省人事。恰是:两番弄巧翻成拙,这天含嗔却带羞。未知周郎性命如何,且看下文分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