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钧闻言,胸中巨震。
他二人走南闯北倒,眼下只是感慨一番,其他四人向来只在冀城四周走动,甚少到外间活动,从不知人间艰巨至此。特别是两位妇道人家,显是受了惊吓,皆蜷在车里,泫然欲泣,再不敢往外看。
他复定睛望向姜维,只见面前之人神采刚毅,精芒毕露,神情气度较之刚结识之时,仿佛脱胎换骨普通。此人胸怀弘愿,又能屈能伸,当真是值得跟随之人。
时下日头尚早,晨风温暖,并无炎热之感,路上一马平地,行人也是未几。姜维等人精力奋发,一起上说谈笑笑,向南行去。因马力足健的原因,一行人马不断蹄,脚程极快。
此番南行,短时候内只怕回不得天水。按着朋友之情,他本该当同尹赏、梁氏兄弟知会一声。只是此事事关严峻,倘若冒然奉告,一则有保密杀身之虞,二来也怕事发后为朋友引来费事,故而一概未曾奉告。只在夜间,方向杨氏、姜文、姜武宣布,明日一早回籍祭祖之事。
姜维见状,晓得马钧已是起疑。他本欲到了武都后,方才将打算合盘拖出,不料母亲口快说漏了嘴。眼下既然已经瞒不住了,干脆说开了便是。
马钧已是变了神采。
他这前半句为韩非子所述,用以描述齐桓公匡扶周王的丰功伟绩;后半句援引北宋大儒张横渠名言,因其言简意宏,历代歌颂不衰。他上一世也是深爱之,引为座右铭。此番一并说来,掷地有声,顿让马钧生出有震耳发聩之感。
复行出二十余里,出了山道,进入一片河谷地带,面远景象却又为之一变,舒畅气象再无,苦楚之意顿生。
姜维晚间只简朴清算了几件换洗的衣物,想着明日要夙起赶路,便压着心头情感起伏,早早睡去。
行出十余里路,便进入秦岭山脉西延长段。正值夏季,野花茂草,目之所及,皆是郁郁葱葱的青山,越行到山脉深出,越见千山万壑,重峦叠嶂,青松似海,云雾阵阵,远景近物交叉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极美的图景。
姜维微微点头,这就是家生子的好处了。他又看向马钧,正色道:“德衡兄,我姜氏乃汉室忠良,世受国恩,维此番并非赴长安就值,而是前去蜀地投奔汉中王。回籍祭祖只是维举家分开冀城的幌子。敢问德衡兄,还愿与我同业否?”
姜维知他所想,也不催促。
饭罢出门,姜维扶着姜母登上马车,却见母亲蓦地立足,望着老宅怔怔堕泪不止。
世人赶了一会儿路,已近中午,日头有些暴虐,不免有些饥乏。姜母怕冲撞到怨灵,不肯到破败的村庄里安息,便找了一个阴凉的林子,泊车憩息。
姜维面朝马钧,正色道:“维之志向,乃是一匡天下,九合诸侯,为炎汉继绝嗣,为万世开承平!”
世人各自就位后,姜维骑马,姜文赶车,姜武骑了小黑牵着大黑,一行人即往城南行去。
蜀国基业草创,汉中王也是一代明主,倒也是一个好去处,马钧对此本也不甚顺从,只是此番却要离家千里。前人眷恋故里,讲究叶落归根,他家中虽只薄田数亩,草房一间,十数年来也是挡风挡雨、赖以资养,马钧一时难以弃取,堕入深思。
“马德衡啊马德衡,比起面前之人,你到底还是显得小家子气实足啊。”
而后小卒本欲提早开门放行,却为姜维禁止:“郡中既然定下开门时候,该当遵循而行。我身为本郡中郎,岂能知法犯法?无妨,不过等上一等罢了。”贰内心实则有些忐忑,只恨不早越早出城越好,但他面上却保持着古井不波的模样。倘若提早开城出门被故意人撞见,只怕引发不需求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