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道:“卜帅,再顺河往前数十里便是东阿,吾等固然兵败,另稀有千之众,待至东阿城下,一拥而上,定能克城。我闻东阿城中多谷米。有了谷米,再汇集些船只,吾等便可渡河北上。卜帅在郡北诸县留的各有兵马,调集一处,可得四五千人。有了这四五千人,又有粮秣,或不敷与皇甫嵩再战,但西去冀州,或东去济北等郡国倒是足能够了!”
他望着这黄河滚滚去,如虬龙之势,却被迫锁在堤岸之间。他又望向天空,天似穹庐,覆盖四野,沉默无声。恍忽间,这天空仿佛是汉室的化身,这黄河是他们承平道的化身,而这堤岸自就是皇甫嵩所带之汉兵了。
他本有建功立业之心,而现在却完整不再去想做一个建国功侯,他只想到了数十万战死疆场的黄巾信众,他只想到了数百万、数千万和他早前一样被繁华者奴役、差遣的黔黎百姓。这黄天、这承平迟早要立!此次不可,下次!下次不可,再下次!
“想不通甚么?”
黄河滚滚,滚滚东去。卜己与李骧两骑立在河边堤上,了望高天宽河,水气劈面满盈,河水澎湃奔腾之音如滚滚的雷声,只见河水奔腾如龙,浩浩大荡,日夜不息,不见其首,不知从那边来,亦不见其尾,不知往那边去,顿觉人之纤细。
随他逃出来的本有两千多兵卒,颠末盘点,现还跟着他的不到两千人,其他的近千人有的是走散了,有的是悄悄偷走了。从周近的乡亭里抢来了一些粮食,世人饱餐一顿,安息了一个时候,卜己带着他们直击东阿。次晨,到达东阿城外,东阿城厚而高,程立多智,连攻两次不能克城。标兵来报:“荀贼统步骑万人追击而来,现距我部不到二十里。”
李骧呆了一呆,心道:“卜帅莫不是想治我的罪么?”卜己之落败,究其底子,倒是因李骧所献之计。恰是因为李骧献了一个“分兵出城之计”,这才使得皇甫嵩有机可趁,将他们各个击破,一鼓作气,光复了濮阳、白马。贰心中忐忑,偷觑卜己面色,却见卜己眉头紧蹙,神采降落,满腹苦衷的模样。他想道:“看着又不像是要治我的罪?”略微松了口气,说道,“皇甫嵩一时幸运,卜帅何必忧愁?卜帅不是常对我等说:大贤能师统兵百万,龙踞冀州,不日就将南下直取洛阳了么?我等虽临时落败,但只要打下东阿便可投奔大贤能师去了!待到当时,有神兵互助,小小的皇甫嵩算得甚么?”
他果断了心态,不再有力,不再苍茫,不再气愤。没等李骧搀扶,他就跳起家来,哈腰捡起落在马下的利剑,谨慎地擦拭去沾在剑身上的泥土,将之插回剑鞘。
“我等黔黎日夜辛苦,不得一餐之饱,无立锥之地,而那些豪族大姓却世代繁华,锦衣玉食,差遣我等如犬马。这‘彼苍’既然如此不公,我等自就应当把它突破!大贤能师也说了‘黄天当立’。颍川、汝南起兵之初皆有十万之众,我郡人少,也稀有万,皇甫嵩只要几万人,却如何就连战连胜?我等如何就连战连败?莫非说是这彼苍的气候还未尽么?……,不,彼苍的气候必定是尽了!大贤能师不会说错的。可却又为何……?”
皇甫嵩夜取濮阳,卜己、李骧带着两千多人仓促出逃,濮阳北边数里外便是黄河,他们没有筹办,是仓促夜遁,没有船只渡河,因此便沿河向东北,在荀贞向皇甫嵩请战的时候,他们刚过了秦亭。【,//秦亭属范县,《春秋?庄公三十一年》记:“筑台於秦”,这个“秦”便是今之秦亭。鲁庄公三十一年至今已有近八百年了,庄公所筑之台早已不见,消逝在了汗青的长河中。卜己是农家出身,不知书,自是不知在数百年前此地曾有一个庄公所筑之台。从城破到现在,一天一夜了,他与李骧逃出城后,因为惊骇被汉兵追上,底子就没有歇息过,逃到这里,他骑的有马,倒是还能对峙,可部众们多是步兵,实在撑不住了,不得不在在此暂歇。一天一夜没合眼,没用饭,黄巾兵卒们早就怠倦不堪,又饿又困,很多人倒下来就睡着了。卜己却毫无睡意,他一边令人去点算人头,一边与李骧驱马到了黄河岸边。秦亭就在黄河边儿上,相距不过是一两里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