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黔黎日夜辛苦,不得一餐之饱,无立锥之地,而那些豪族大姓却世代繁华,锦衣玉食,差遣我等如犬马。这‘彼苍’既然如此不公,我等自就应当把它突破!大贤能师也说了‘黄天当立’。颍川、汝南起兵之初皆有十万之众,我郡人少,也稀有万,皇甫嵩只要几万人,却如何就连战连胜?我等如何就连战连败?莫非说是这彼苍的气候还未尽么?……,不,彼苍的气候必定是尽了!大贤能师不会说错的。可却又为何……?”
“想不通甚么?”
李骧和卜己都是本郡人,对这条黄河早就看惯的了,他年纪轻,又是轻侠出身,并非承平道的信徒,不体味卜己此时的心态,他满心中只充满着败北的懊丧和惶恐,见卜己久久不言声,他觉得卜己是在忧愁粮秣和在想渡河的体例,他们这两千多人夜遁逃脱的时候,根本来不及带甚么辎重,兵卒根基没有带粮食。
他果断了心态,不再有力,不再苍茫,不再气愤。没等李骧搀扶,他就跳起家来,哈腰捡起落在马下的利剑,谨慎地擦拭去沾在剑身上的泥土,将之插回剑鞘。
卜己向冀州而跪,恸哭高叫。数万跟从他的东郡后辈亡在疆场之上,数万不甘心世代被奴役的东郡黄巾信徒死在汉兵的刀下。数十万想要抵挡彼苍不公的后辈们、信众们的鲜血染红了颍川、汝南、东郡的地盘。他们的冤魂不散,此时现在,东郡的、汝南的、颍川的,数十万个不甘死去的冤魂仿佛都盘绕在他的头顶。这彼苍或许气数仍未尽,这“承平天下”或许现在还来不了,但,“我们迟早能建起黄天,我们能迟早能立下承平”!
皇甫嵩夜取濮阳,卜己、李骧带着两千多人仓促出逃,濮阳北边数里外便是黄河,他们没有筹办,是仓促夜遁,没有船只渡河,因此便沿河向东北,在荀贞向皇甫嵩请战的时候,他们刚过了秦亭。【,//秦亭属范县,《春秋?庄公三十一年》记:“筑台於秦”,这个“秦”便是今之秦亭。鲁庄公三十一年至今已有近八百年了,庄公所筑之台早已不见,消逝在了汗青的长河中。卜己是农家出身,不知书,自是不知在数百年前此地曾有一个庄公所筑之台。从城破到现在,一天一夜了,他与李骧逃出城后,因为惊骇被汉兵追上,底子就没有歇息过,逃到这里,他骑的有马,倒是还能对峙,可部众们多是步兵,实在撑不住了,不得不在在此暂歇。一天一夜没合眼,没用饭,黄巾兵卒们早就怠倦不堪,又饿又困,很多人倒下来就睡着了。卜己却毫无睡意,他一边令人去点算人头,一边与李骧驱马到了黄河岸边。秦亭就在黄河边儿上,相距不过是一两里地。
分开河边时,他又回望了这河、这堤和这天。凭甚么繁华者代代居人上,凭甚么劳动者代代居人下?凭甚么他们五谷不分、四体不勤却能代代豪华糜费,作威作福,凭甚么我们日夜劳作、冬夏不息却衣不蔽体,食不充饥?贰心道:“是的,大贤能师没有错。这彼苍迟早要死,这黄天迟早要立!”他扬鞭打马,带着莫名其妙的李骧分开了岸边。
卜己顾望黄河,心中欣然,举鞭遥指对岸的河堤,说道:“河从天上来,奔腾如龙,却何如被此金堤困锁,不得遂志!”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李骧,说道,“大贤能师说:‘彼苍已死,黄天当立’,当我等起兵之初,无往不克,囊括天下,现在却为何屡战屡败?先丢了颍川,又丢了汝南,我亦未能保住东郡。这倒是为甚么呢?”
李骧呆了一呆,心道:“卜帅莫不是想治我的罪么?”卜己之落败,究其底子,倒是因李骧所献之计。恰是因为李骧献了一个“分兵出城之计”,这才使得皇甫嵩有机可趁,将他们各个击破,一鼓作气,光复了濮阳、白马。贰心中忐忑,偷觑卜己面色,却见卜己眉头紧蹙,神采降落,满腹苦衷的模样。他想道:“看着又不像是要治我的罪?”略微松了口气,说道,“皇甫嵩一时幸运,卜帅何必忧愁?卜帅不是常对我等说:大贤能师统兵百万,龙踞冀州,不日就将南下直取洛阳了么?我等虽临时落败,但只要打下东阿便可投奔大贤能师去了!待到当时,有神兵互助,小小的皇甫嵩算得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