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锦眉蹲下身来查抄了孩子的伤势，稍稍松一口气，皱眉问道：“东君大人可曾说过何时算是结束？”
雀廊里女子手执针线，还兀自绣着繁花烂漫。
叶锦眉看着孩子小小的背影，只感觉它要化做铺天盖地的阴霾。风雪婆娑着，万象都在这单调凉薄的红色里恍惚不清。
“前人云：道不成轻传。圣言乃大道，何故为小人得而妄用！”孩子看着女子说道。他没有提出问句，却抛出了锋利的题目等候女子答复。
不知何时天空洒下了苍惨白雪。≧ 深沉的冬韵囊括人间，好似民气也变得萧瑟起来。
叶锦眉手里针线不歇随口应道：“道有大小人有正邪。功过利弊轻重缓急，六合自有其辨。”
她是叶锦眉的大丫环叶竹青，是蛇妖化身，跟在叶锦眉身边已经数十年。彻夜她受命守在门外禁止统统靠近者，因为就在小楼里，少夫人将要帮小公子完成正式修行前最后一次通脉洗髓。
全部往生界也没有一个真君强者，如东君者更能在凌生界开宗立派，寿元十万年，早已不是凡人所能设想的境地。
叶竹青看了宁殇一眼，站到叶锦眉身后为她揉着肩膀。
叶锦眉看着孩子稚嫩的面庞，绣花的银针终究停了下来，微微有些担忧。
闻言，宁殇小脸当即活泼起来，回身便跑了出去，在雪地里踩下一串足迹。
他的脊背上是刺绣的图腾，那是十二只相互厮杀的修罗厉鬼，黑眸白，身形狰狞。他们周身环绕着火焰与鲜血，赤红着仿佛自有一种喋血罪过的质感，触目惊心。
叶锦眉柔声问道：“本日如何？”
叶锦眉点了点头。宁殇长舒了一口气，反过手去摸了摸后背，新近扎穿的针眼还疼着，这让他小脸上堆起了幽怨。
东君是凌生界天命宗之主，气力深不成测，因着宁笑秋一点恩典，东君曾宣称庇护宁家三万年，按期赐赉宁家一些资本，又收了宁笑秋之子为徒，悉心教诲。
而宁殇背上十二只刺绣修罗却愈新鲜活泼，他们在宁殇颤抖的身躯上载歌载舞，统统的惊骇怨毒豁然不甘都沦为他们的养料。
宁殇从婴孩时便拜入东君门下，但是宁殇对于这位师尊没有太多的观点，凌生界和往生界隔了数重六合，宁殇与东君相处未几，见面不过寥寥数次，常日里都是用传讯印联络，是以教诲只是言简意赅的号令和解说。
这是非常可骇的心性。宁殇是天生不畏血腥的人，东君或许恰是看中了这一点才会收徒培养。
宁殇盘膝而坐，指掐莲华，双目紧闭，已然落空认识，在光河入体之时灵魂碎片里所包含的灭亡意志复苏过来，或惊骇或怨毒或豁然或不甘的情感打击着宁殇的表情，幻象丛生。
宁殇回身下了小楼。叶锦眉微微牵动了唇角，她多么喜好这个孩子，喜好得乎了血缘的范围，让她能够清楚地晓得他的聪慧乃至狡猾，沉着乃至无情，就像此时，叶锦眉辩白不清他是至心实意的承诺还是假惺惺的利用，但她晓得，宁殇……必然会让她绝望。
……
叶锦眉手指一抖，绣线自玉针上滑脱下来，自行扭动着隐入宁殇的皮肤。
宁殇歪了歪脑袋，看着叶锦眉生了血丝的双眼，俄然深深一躬：“老娘辛苦三年，孩儿不会让你绝望。”
孩子穿戴碧绿的绸衫，站在风雪里像一株矗立的幼竹。他五官生得极其精美，小脸如同温玉砥砺，过分白净因此显得有些荏弱。
这是公开对外的说辞。叶竹青看着小楼里透出的阴暗火光，冷酷的脸上浮出莫名的神采。
“终究……完成了？”
她的声音和顺似水：“竹青，如果哪天我死了，你便去……把宁殇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