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狩真抢前一步,搀扶清风:“六爷叔,身子好些了么?”
门后是一方局促的天井,三面靠墙,墙体向内歪陡倾斜,在上方交叉出两尺长宽的局促天空。墙上泥砖剥落,青苔横生,多处洞穴上横七竖八地钉满木板。清风扶着墙根,正在渐渐走动,活络筋骨。
“见独者,表情与道相融,反本溯源。”清风松开手,野草悠悠飘下,刚好落到他刚才采摘处,根须自但是然地没入泥土,不偏不倚,分毫不差。
“两年摆布。”支狩真答道。
支狩真洒然一笑:“本日磨难联袂,今后相忘江湖,又有何必?前辈何必矫情,你我学剑之人,只从直中取就是了。”
这是清风的剑道之路!支狩至心中恍然,清风固然没法将太上神霄宗的剑术传授于他,却将更高深的天人剑道毫无保存地揭示,用心可谓良苦。
清传闻言,不由心头一震。
“坐忘者,表情超然物外,离形去知。”清风手臂伸展,闪动的朝晖霞光融入野草,支狩真已然辨不清,那究竟是一根杂草,还是一线闪烁的阳光。
清风不再客气,一锅肉敏捷下肚,用心盘膝调息,汲取精元,神采又好了很多。支狩真替他打了洗脸水,再为清风打剃头髻,擦拭满身,换上鞋袜,无微不至。
“何谓坐忘?”
“雪姐说了,有志气的男人不该住阿谁脏处所。”胖虎顺手推开柴门,没见到清风,又带着支狩真穿过后门。
清风苦笑一声:“没个十天半月,恐怕连路都走不远。”他硬接燕击浪的森罗万象,紫府几近崩溃,周身经脉大半分裂。要不是繇猊心脏过分神效,他早已道行尽丧,不死也要沦为废人。饶是如此,他仍需灵丹灵药温养经年,伤势方能病愈。
“这又是何必?”
“武道、术道、剑道,皆可分为炼精化气、炼气还神、炼神返虚、炼虚合道四严峻境地。但剑气过分锋锐,游走满身,不免伤及肺腑,必须不竭纯化,融为绕指之柔。是以,我将剑道的每一严峻境地,又再细分为心斋、坐忘、朝彻、见独四重小境地。”
清风忽而莞尔一笑:“好,是老道小瞧了你。”不知不觉,对支狩真的好感又深了一层。
支狩真回屋找到藤篓,拿出繇猊肉块,舀了一锅水,在灶上仓促煮个半熟,兀自带着血丝盛给清风。他不敢炖煮太久,以免香气过浓,飘散出去让人发觉。
只因那一份嫡亲之情,今后再无人能够替代。
“之前辈的炼虚合道之境,何尝不能从燕击浪手底逃脱,又何必死战不退?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前辈有一颗不平的道心,莫非长辈就没有么?”
“六合万物,从无至有,由一而变,由无返本。故万物皆可为剑,取其意,忘其形,得其变,返其本……”清风俯下腰,捻起一根杂草,顶风悄悄一抖,无数点光辉从草尖绽放。
两人对视很久,晨光从天井口透过,照得墙角的杂草丛敞亮生辉,像一簇燃烧的金红色火焰。
支狩真扶着清风坐下,留意他欲言又止的神情,当下找了个由头,支开胖虎。又在四周细心察看了一番,确认无恙,方才恭谨施礼。
“何谓朝彻?”
人丹!支狩真微微一凛,旋即恍然:“我明白了。”他弯下腰,对着清风佝偻的背影慎重施了弟子之礼。
“不要和胖虎过从太密。”清风扶住墙根,渐渐走回屋子,“他身怀四大修体之一的浑金璞玉身,最合适炼成打击炼虚合道的人丹了。”
这里已出了刀头街,位于宰羊集东头,更像是一片打满补丁的废墟,麋集地铺向十多里外的苍苍丘陵:无数间黑砖瓦房千疮百孔,粗陋破败,仿佛一具具残肢断骸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只留下局促扭曲的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