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重忙趋步跟上,那鱼信一看便是出自女儿家之手又来自宫中,执笔人不言而喻。凡人皆有猎奇之心,太子一早受上皇所召与太子妃会晤在皇城中已不是个奥妙。既才见面又为何写信?李重多少有些猎奇。
上皇面上覆盖着层薄薄的寒霜,叱骂道:“大家都说你不管本性面貌皆肖似你父皇高宗,但是父皇另有勇气披甲上阵,挥剑杀敌!而看看你!韦后一句,你可敢言个不字!”
那日起,来自望月阁的手札踏着开朝的承平鼓声准点送入东宫当中,日复一日如水落江河、石沉大海,还是未掀起一丝波纹。飞鸿传书不竭,大婚事件有条不紊地同时停止着,仲春初六帝后驾临东都万象山。
上皇斜倚在榻上搘额养神,闻此言欣然笑了起来:“永清的目光不错,给太子挑了个恭和娴美的佳妇。我已天年不愈,只盼儿孙完竣,若能再抱一抱重孙儿那便是再无所求了。”
苦熬冗长时候,慕容婉然笑道:“陛下上皇已经安息去了,您快起吧。”
韦皇后端然笔挺地跪坐一旁与之奉茶,谦虚地欠一欠身温声道:“回母后的话,妾身方至紫微宫,尚将来得及去见太子妃。但此前见过太子妃的画像,委实是个灵巧可儿的女人。”
生不逢时的太子妃,李重可惜地想到。
上皇怒其不争未再理睬他,殿宇空得慑人。处所一旦空旷起来便显得寒凉,即使常朝殿内铺设了地龙与毛毡,天子跪坐在那始终感到一股冷意如跗骨之蛆黏于周身,帷幕轻动,一帘藕色划开暗影,在他眼睑下鬼怪般闪过。
紫砂盏中浮动着清透碧色,一目到底,没又体例杂质。茶是万里以外南诏特贡的细茶,高山之巅遗世独立的一株茶种,由一名十三四的南诏少女以樱唇采摘,一片片悄悄衔下,故此茶名为衔春。
天子闭上眼,狠狠一咬牙夺过紫砂盏一饮而尽,胸腔狠恶地起伏,喘气声好像濒死的野兽般粗重绝望,左手紧紧揪着衣衿俄然悔怨方才未能与皇后多说上一句……
“母后倒叫我惶恐了,”萧徽采着一口糯米似香软的嗓音,“三娘既为太子妃,伴随夫君解其烦忧乃是本分。”
“陛下……”
“知情不报,该当正法!”
他从恍忽里惊醒,忙道:“母后恕罪,儿臣方才揣摩太子的婚事,想着是否另有疏漏之处。”
垂帷外的天子与之相和,夸奖道:“萧氏王谢,育出的女儿自是德才兼备。”
一帝一后甫一入宫,未顾及驰驱劳累而做逗留直平常朝殿拜见而去。太子大婚乃举国庆事,多少冲散了宫中盘桓数月的黯然阴云,连着上皇痛失爱女的伤痛仿佛也是以淡去了很多,素不受待见的韦皇后竟也得了她两分笑意:“皇后可见过太子妃了?”
天子内心苦笑,皇后贤惠事事以他为先,从未违逆过他,两人磨难多年从未有过吵嘴之争。
她话道一半,俄然明间外内侍扬声通传:“太子到。”
皇后悄悄唉了一声:“我的孩儿我最是清楚,你不必与他美言。太子少时盘曲,生就一副孤介冷僻的心肠,当初是我谏言陛下让太子去火线磨炼,没成想返来后更是少言寡语,连我这个为娘亲的偶尔都猜不透他的心机。”她忧愁而希冀看向萧徽,重重地握了握她的手“今后怕是要难堪你了,多伴随开导太子,民气非铁总有回春时。我在此便是要多谢你。”
┉┉∞∞┉┉┉┉∞∞┉┉┉
常朝殿的门轰然阖上,微尘在斜行而下的道道光芒中肆意起舞,藻井下海潮似的回旋着合门的声响,一浪低过一浪,耗费于迫人的沉寂里。天子绷紧着身躯端坐在宝方格上,很多年了,当他单独面对这位“母亲”时老是不能如一名君王般泰然处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