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候谢道韫内心难受、难堪、耻辱、自伤……中间悱恻、百感交集,恍然间有六合苍茫、人生有趣之感,她这么兴趣勃勃前来瓦官寺、摇唇鼓舌压服和尚开门,看到的倒是先一步达到的、娇美非常的陆葳蕤,这真比如当头一击,若不是她内心孤傲固执,真的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方才陈操之听到冉盛说陆葳蕤到了,便从梯架下来,在殿角铜盆里洗濯手中墨污,随即听到殿门翻开,陆葳蕤与谢道韫说话,谢道韫并未粉饰其女声,想必不是男人打扮,葳蕤之前在吴郡见过阿谁祝英台,该不会认出谢道韫就是祝英台吧?
陆葳蕤芳心一颤,这明朗的声音在她听来就比如纶音佛语普通,说的事和她并无干系,却就是感觉无端的欢愉。
谢安夫人刘澹正要迈步上殿,身边的侄女谢道韫却立定不走了,不免有些奇特,侧头扣问:“阿元?”见谢道韫面色有异,这类羞赧、难堪的神采谢夫人刘澹是第一次在侄女谢道韫脸上看到,道韫聪明机灵、办事明快,何曾有如许局促尴尬的时候!
进入大殿,就连粗暴的冉盛都不自禁的放轻了脚步,屏息凝神,这空旷的大殿让人感到一种弘大的寂静。
“啊!”陈操之并未如何吃惊,顾恺之惊得差点从梯架上掉下来,原觉得大殿上只要他和陈操之两小我,没想到陆氏女郎会悄悄到来,顾恺之窘甚。
谢夫人细问八部众称呼和来源,陈操之一一答复,看谢、陆二女郎,并肩观画,喁喁细语,似颇相契。
陆夫人道:“那就请入殿来看吧,我也是来看壁画的,有布幔遮着,尚未见到。”
陆夫人张文纨与谢夫人刘澹相互见礼,陆夫人略微有些难堪,陈操之与陆葳蕤之事传得沸沸扬扬,陆氏家属激烈反对这门婚姻也是尽人皆知的,而她现在却带着葳蕤来梵刹与陈操之私会,并且还是关着殿门,现在被谢安夫人刘氏撞破,实在有些忸捏和忧愁,前几日去东安寺遇见王羲之夫人郗璇,这瓦官寺又碰到谢夫人及其侄女谢道韫,如许下去,她帮着葳蕤与陈操之相会的事迟早会被二伯父陆始晓得,当时只怕二伯陆始真会逼着夫君陆纳休她——
那日会稽王嫁女,陆葳蕤就见过谢道韫一面,晓得这是谢氏女郎,虽只惊鸿一瞥,但印象极深,并且那种似曾了解的感受让陆葳蕤非常奇特,只是如何也记不起之前在那里还曾见过!
瓦官寺大雄宝殿建成于升平四年,大殿高五丈,坐北朝南,面阔五楹,进深四间,重檐歇山顶,黄、绿色琉璃瓦剪边,殿身四周建有围廊,以抹角石柱承托殿顶屋架,显得前廊和内殿非常宽广。
吴郡四姓顾、陆、朱、张,两百年来交叉联婚、盘根错节,陆氏与顾氏近三十年来反目,不相来往,但常常陆氏的姻亲也是顾氏的姻亲,真可谓是昂首不见低头见,现在顾恺之娶张文纨的从侄女,张文纨前些日子还与陆纳筹议要不要去道贺,陆纳非常难,这是父辈的恩仇,还得请二兄陆始拿主张。
昙壹合什道:“是小僧失礼了,不过还是要请诸位女善信说话轻声些,莫惊扰到作画的两位施主。”
殿门敞开后,站在昙壹身边的短锄就看到殿外廊下立着两小我,这两小我明显是等待开门入殿的,右首是个年约四旬的妇人,身量中等,身形有些发福,面貌却还清秀,眼神清澈,含着笑,给人一种文雅安闲、开朗豁达的感受——
陆葳蕤走到门槛前,含笑点头道:“是,长辈陆葳蕤。”又向谢道韫见礼道:“谢姐姐安好。”
陈操之却道:“过几日张安道先生爱女也要进京,张氏女郎更是家学渊源,就请来互滋长康,免得你画得太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