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出了山阴县南门,沿漓溪往兰渚山而去,陈操之骑马靠近谢道韫的牛车,说道:“升平三年,我去东山请支愍度大师为母治病,路过山阴,遥看兰渚,想逸少公兰亭雅集,群贤毕至,现在逸少公也已作古——”乃轻吟道:“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尔留指爪,鸿飞哪复计西东。”
陆俶问张伦:“陈操之现在那边?”
谢道韫想:“我与子重了解、相知,是飞鸿雪泥偶尔留指爪吗?”搴帘道:“子重,那吴海内史魏思恩大哥致仕以后一心向佛,子重精研佛典,本日能够与魏内史论佛了。”
……
谢道韫问:“我读过支公的所译的《安般守意经》和《即色游玄论》、《圣不辨知论》,支公所论般若性空,其意难懂,方才听子重‘泥上偶尔留指爪’之句,我想这飞鸿来往,岂不是亦有必然的缘起,岂是偶尔?”
那十五名郡丞属吏都来听候土断使调派,陈操之将此中十人别离派往郡属十县,让他们共同本地县吏鼓吹庚戌土断制令,务使公众晓得法禁,职吏张伦就卖力郡城山阴县,张伦没去张帖书记,先去处陆俶禀报此事,陆俶看了看书记,心道:“这个陈操之倒是明智,晓得当务之急是要先安宁民气,但是有贺氏在暗中煽风燃烧,这每县十张布告又起到甚么感化,官府朝令夕改,公众常常信赖讹传而不信官府。”
贺铸明白陆俶的意义,想了想,说道:“子善兄若任由陈操之这般作为,也显得过于软弱,郡丞属吏让陈操之调派无妨,但必须给陈操之出点困难,不让他安闲去游说会稽大族——上虞、余姚、余暨三县不是有公众肇事吗,那就让其闹得更大一些。”
这时,仆人来报,职吏张伦求见。
陆俶问贺铸:“道方,你觉得张伦说得有理否?”
贺铸道:“对,我倒要看看陈操之能有何作为!”
陆俶道:“三吴大族同气连枝?顾氏、张氏、孔氏都交出了7、八百隐户,而我陆氏、朱氏,本郡的贺氏、虞氏、魏氏却只要三百隐户,这不较着表白我等不支撑土断吗!”
张伦低声道:“陈操之持有尚书台、司徒府诏令,并且戴内史也说了让我等在复核土断期间服从于陈左监。”
谢道韫沉默半晌,不知如何的,内心闪现如许的诗句:
陆俶也考虑到了,若他命手部属吏回绝服从于陈操之,陈操之有权把这些属吏逮捕起来,那他又将如何应对?如许就势成水火、没有退路,就成了他陆俶禁止土断了,他陆氏是不肯首当其冲的,陆俶没有那么不智。
张伦非常焦心,他只是一豪门小吏,若土断使陈操之与郡丞陆俶争斗起来,那么不利的只能是他们这些属吏,陆俶当然势大,但陈操之也不是很弱,陈操之有尚书台、司徒府付与的权力,传闻陈操之更是大司马桓温的亲信,就算陈操之斗不过陆俶,但要措置他们这些小吏是轻而易举的事——
贺俦笑道:“子善兄,陈操之请你而你不至,定感大失颜面、好生难堪吧,哈哈,正要煞煞他的威风。”
贺铸道:“就是要让陈操之碰鼻,陈操之被那些北伧成心浮夸,甚么江左卫玠、甚么王弼复活,这美满是北伧的诡计,要晓得,陈操之借与令妹之事赚足了名声,而子善兄宗族倒是由此蒙羞,我三吴大族同气连枝,都感颜面无光。”
谢道韫微微一笑,放下车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