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衣女郎望着葛衫少年那渐行渐远的背影,轻声道:“没想到这僻静山野有如许的人物!”又转头看着那丛石斛兰,浅笑道:“金钗石斛,这个花名倒是新奇。”
“对了,”陈母李氏又道:“丑儿,我母子来灵隐寺礼佛之事切勿对其别人提及——来福,你也记着,千万不能说。”
青年公子与素衣女郎一齐回身,见一个小冠大袖、白净俊美的少年踏着高齿屐悠然走近,脸上有淡淡笑意,意态闲适,萧洒安闲。
来福四十多岁,忠厚浑厚,原是淮北的流民,流落到江东没有户籍没有地步,陈操之的父亲任吴兴郡郡丞时对来福有恩,来福便带着一家五口来到陈家坞,为陈氏耕作地步,成为了陈家的耕户,至今已十余年。
陈母李氏喜道:“好,我儿这么体贴,娘真是欣喜。”
东晋有崇文轻武的民风,士族后辈讲究敷粉薰香、翩翩风采、手挥五弦、夸夸其谈,谁情愿汗流浃背习武啊,陈操之一族虽未跻身士族,但一向以诗书传家,以是陈母李氏不肯让陈操之学剑也在道理当中。
青年公子名叫陆禽,是三国东吴多数督陆逊的先人,其父陆始,官居五兵尚书,正三品,素衣女郎是他的堂妹,吴兴郡太守陆纳之女,闺名陆葳蕤,陆氏一族乃是江东数1、数二的朱门。
陈操之父兄寿命都不长,陈操之也一贯体弱多病,陈母李氏常觉得忧,现在听到陈操之说要健身,自是欢乐不尽。
陈操之是资深驴友,那里会不晓得灵隐寺畔就是西湖?对,就是那鼎鼎大名的西湖,但现在叫明圣湖,别名武林水,四周村夫又叫它金牛湖,传说湖中有金牛呈现,与一千多年后游人如织的西湖比拟,面前的明圣湖浩大很多,湖水干净,人迹罕至——
青年公子问那些侍从和侍婢,七嘴八舌,把春夏的花说了个遍,女郎点头,说道:“都不是,我看倒象是石斛兰,不过又不大象——”
四月初八,初夏时节,昨夜的一场大雨冲刷得山谷清爽、林木滴翠,午后的阳光映照着,路边的石斛、萱草、桑椹、蔷薇,花影扶疏,争奇斗艳,从武林山麓至明圣湖的山道仿佛丹青普通。
“对对对,是要强身健体,是要强身健体。”
青年公子近前细看,这丛花木叶片椭圆、花瓣微垂,花色有白、黄、浅红、淡紫,一枝兼具五色,非常素净,迟疑道:“这个——是蔷薇吧?”
青年公子见这美少年仪表风采甚佳,定然是士族后辈,拱手道:“敢问足下高姓,郡望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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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子恭传闻道术通神,在三吴之地影响极大,很多高门大族都拜在他门下,比如瑯琊王氏、陈郡谢氏、会稽孔氏、义兴周氏,这些都是顶级的门阀,而佛教自传入中土,就与玄门势成水火,互不相容,以是,若被钱唐杜子恭得知门下信徒陈操之去灵隐寺进香,那陈操之的前程只怕会很不妙。
陆府园林江东无双,陆葳蕤更是爱花成痴,吴郡人号之“陆氏花痴”。
葳蕤(音:微蕊),一是指草木富强,二是指富丽素净。另有一种意义,是小道对这两个字独占的了解,那就是柔滑荏弱的花瓣。
如许想着,陈操之不由有些镇静,摆动两尺多宽的大袖,看着本身苗条薄弱的左手,映着阳光,那手的确白得透明,真是精美的美少年啊。
这时,一个清越的声音接口道:“这就是石斛兰,却不是平常的石斛兰,是一个异种,叫金钗石斛。”
陈操之母子坐在车上,山道崎岖,一颠一簸,陈母李氏感觉心口烦恶,神采有些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