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知陈操之即将抵京,天子司马昱命王坦之、陈尚与冀州别驾卢佑一道至白鹭洲船埠驱逐,王坦之为父守丧期满后,从西府回朝中任职,现已擢升为侍中,陈尚也已由七品殿中监升任六品侍御史——
陈操之一看,慕容钦忱与萨奴儿另有几个原永寿殿的宫人悄悄立在一边,有点隔隔不入的模样。
冀州别驾卢佑押送的进献朝廷的五百万钱、八千匹绢、六万斛麦于蒲月十九日到达建康,天子司马昱大悦,北定中原已近两年,这是晋室朝廷第一次看到北伐的实惠,建康国库之空虚让司马昱捉襟见肘,台城宫殿年久失修,司马昱想要重修太极殿都难以筹资,其号称清心节检,实属宽裕无法,而龙亢桓氏借北伐功劳,大肆封赏宗族故旧,桓秘、桓熙、桓济、桓石虔、桓石秀皆雄镇一方,荆襄旧部如朱序、竺瑶诸人皆任大郡太守,桓温现在更是九锡尊荣,正讽朝廷求王爵——
小芳予欢愉地叫了一声:“爹爹。”
陈操之摸了摸头上的漆纱笼冠,笑问:“那应当是甚么样的帽子?”
到了秦淮河边陈氏宅第前,王坦之对陈操之道:“天子因陈刺史久别归乡,本日就不予召见,以便陈刺史与家人团聚,共叙嫡亲之乐,明日辰时再入台城面君。”
粉白衣裳的小童点头道:“不象,帽子不象。”
来福年过五十,头发已斑白,满面堆笑道:“也是月初才到的,小郎君快请进,快请进——”
陈操之笑道:“伯真说我帽子不象。”
短锄气喘吁吁赶来,递上一顶黑漆细纱高冠,陈操之换上漆纱高冠,然后对别离抱在陆葳蕤和小婵怀里的小兄妹道:“伯真、芳予,现在是不是爹爹?”
就在这时,只见门厅内手牵手走出两个小童,一个穿戴粉白衣裳,一个穿戴粉红衣裳,二童前发齐眉、后发垂肩,都是两、三岁的模样,端倪亦非常类似,只是粉白衣裳的小童身量略高一些——
润儿也看着丑叔,见礼道:“丑叔终究返来了——”
两个小娃娃口齿都很清楚,敬爱极了,陈操之忍不住伸臂将小兄妹二人揽在怀里,说道:“那爹爹等下就换上高高的帽子,好不好?”
陈操之心猛地一颤,这是他的孩儿,伯真和芳予,都这么大了,个头有三尺多高了,走路也稳妥得很,而他这个做爹爹的直至本日才返来看这对小兄妹,虽说孩儿有其娘亲和家人珍惜着,但他这个做爹爹的内心能无惭愧吗?
蒲月的白鹭洲船埠,炎阳高照,氛围热烈,陈尚握着十六弟陈操之的手,眼含热泪,兄弟之情,感慨契阔,又与冉盛相见,笑道:“小盛年才及冠,就已是五品郡太守,愚兄是望尘莫及啊。”
世人皆笑。
小伯真有些害臊,摇着头不肯叫,俄然回身扑到陆葳蕤怀里,叫了一声:“娘亲——”
陆葳蕤从门厅一侧走出,身后是小婵,门厅里俄然涌出了很多人,丁幼微、润儿都在——
谢道韫对丁幼微道:“嫂嫂,钦钦已有四个月身孕。”
粉白衣裳小童看着陈操之的笼冠道:“高高的,比你这个帽子高。”
两个小童尽力跨过半尺高的门槛,然后立定在廊上,两双黑如点漆的眼睛一齐盯着陈操之看,午后阳光斜照,两个小童粉雕玉琢,端倪如画,敬爱至极——
陈操之一笑,又对那粉红衣裳的女孩儿道:“你是小芳予,我说得对吗?”
陈操之在两个孩儿跟前蹲矮身子,看着阿谁身量略高的小童:“你是伯真,是不是?”
陈操之喜问:“来福,汝父子四人何时来建康的,荆奴竟也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