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答道:“诸葛公子也是刚到,正在厅中与我家万石公相谈。”
“清谈即将开端,请娘子去正厅屏风后就坐吧。”
风雪之夕、雨露之朝,谢道韫不免会想:“我将如许终老吗?我能与陈操之毕生为友吗?陈操之可知我对峙之苦?”
两年来数十场的清谈辩难,当然是谢道韫对付叔父谢安石、谢万石逼婚的一个借口,实在也是谢道韫对吴郡桃林小筑与陈操之等人来往的夸姣光阴的怀想,但是,纵使辩难再狠恶,也难觅当日她与遏弟联手与陈操之、徐邈辩难时的美好感受,那一场又一场喧闹的辩难却难遣内心深处的孤单——
谢道韫神采一冷,淡淡道:“柳絮,不准再说如许的话。”
支法寒也未再谦辞,毕竟对于一个雅好清谈者而言,也是极巴望应战强手的,若能理屈范武子,岂不是为师增光!
顾恺之笑道:“南阳范氏与琅琊诸葛氏是世交,诸葛永民请出范武子也不希奇,这个范武子虽悔恨正始玄风,倒是对老庄之学下了很大苦功的,所谓深切浅出,要驳斥老庄玄学,起首必须对老庄玄学有通透的体味,这叫作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传闻其不谈则已,谈起来一鸣惊人——”
顾府在建康城西,乌衣巷在东南,四辆牛车,辘辘南行,过秦淮河上浮桥来至南岸,陈操之心道:“这应当便是朱雀桥了吧——”唐人刘禹锡的《乌衣巷》诗油然浮上心头:
自升平三年菊月与陈操之别后,谢道韫常能听到关于陈操之的传闻,陈母弃世、陈操之结庐守墓、斗垮褚俭、钱唐陈氏入士籍、王劭盛赞陈操之有夏侯玄、刘琨风采……当然,更多的是陈操之与陆葳蕤之间的传言,诸如陈、陆二人在吴郡光阴日相见,相约毕生厮守如此——
谢道韫哂笑道:“有甚么都雅的,莫非要我丢个香囊给他!”
即便繁华如乌衣巷,到了夜里,仍然是孤单和冷僻的,那十里秦淮、歌乐彻夜的期间尚未到来。
顾恺之道:“就是前徐、兖二州刺史范汪之子范宁,范汪北伐负约,被桓温表奏朝廷贬为庶人,范氏陵夷,但其子范宁范武子倒是申明渐显,范宁好儒学,性子直,精于春秋三传,悔恨黄老之学,曾说王弼、何宴蔑弃典文、幽沈仁义、游辞浮说、波荡后生,使缙绅之徒幡然改辙,乃至礼坏乐崩,中原颠覆,遗风余俗,至今为患,此为迷众之大罪,其罪更深于桀、纣——”
陈操之敬谢不敏道:“鄙人虽曾研讨过玄理,但甚少与人辩难,言讷口拙,恐负子才兄所托。”
若说休假日的司徒府是名流聚集之所,那么每月十四乌衣巷谢家清谈雅集则堆积了江左年青一辈高门后辈,这些高门后辈年青气盛,辩论之狠恶犹胜司徒府的集会,两年来数十场辩难,各种论题,出色纷呈,琅琊王氏的王凝之、王徽之兄弟、太原王氏的王爽、高平郗氏的郗恢(郗恢乃郗昙之子、郗超从弟、郗道茂的胞兄)、颖川庾氏的庾璟、陈郡袁氏的袁通,、琅琊诸葛氏的诸葛曾、颖川荀氏的荀念,另有太原温氏、陈留蔡氏、汝南周氏后辈,这些青年豪杰摆动着麈尾、玉快意,各逞口舌之利,却无人能在老庄玄谈上佩服谢道韫,也就无人敢娶谢道韫,有那善谑者笑言,除非王弼、夏侯玄复活,不然无人能娶谢氏女,再或者支公出家,或能赛过谢道韫一筹——
“娘子——娘子——”
袁通又问:“诸葛永民请来的助谈者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