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想起他,是在回宫后的一个雪夜。
我皱了皱眉,芝芝还是淡定地将药细细搅了搅,试了试入口的温度,端在了我面前:“公主该喝药了。”
我蓦地从床上惊醒,惊得身侧锦云柔纱帐幔上的绛紫流苏一颤一颤。
我拿了杯清茶漱了漱,口中的苦味减了一半,被一群七手八脚的宫娥服侍着沐浴换衣,坐在打扮台上时我又有了打盹。
窗外天光乍现,大雪初霁,已是白天时分。
六合浑沌,恍仿佛鸿蒙初开。
芝芝从一个茶色琉璃罐子里拿了颗蜜饯递给我,我没吃,她晓得我起了脾气,交代了中间几名宫娥几句后,便向我辞职去了东宫。
我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芝芝走时在我床头留了盏烛灯,跳动的火焰映得帐顶团团刺金芍药若隐若现,在我眼睛里忽明忽暗。
“明日你去东宫走一趟,说我可之前去主持,只是到时候我想先行一步,让她莫见怪。”
我留意脚下的步子,没多少感受,说:“无妨。”
我有些迷惑:“现在甚么时候?”
“她连着几位诰命夫人又是为了何事?”
这一眼让我如同经历了万年。
芝芝闻声了里屋的响动,迈着细碎的步子走出去,身后跟着一众梳着两个发髻的小宫娥,仿佛一副大管家的模样。
呼出的气体在酷寒天里凝成了一团白雾,过了一会儿,我说:“把门关上吧。”向寝殿走了没几步,又开口问:“本日宫里又来了些甚么人?”
他昂首深深地盯着我,我记不住那是如何的一双眼眸,只感受心不断地往下坠。
她的话使我想起了在凤鸣山的日夜。清响梵音与皑皑白雪,积雪长年不化的山顶,墨蓝苍穹连着灿烂的银河,就连每日里在朱漆红木柱上缭绕的缕缕青烟,都比这宫里的日子欢愉很多。
皇宫里住着的公主,竟需求母族来送药,我不由轻笑,暗想我这个舅母总归是故意,固然她那见风使舵的性子这些年还是使得这么低劣。
芝芝非常善解人意地说道:“公主不想去,奴婢明日便托四九去东宫回一声。”
“吓!”
芝芝答:“明日长安城内开千灯夜会,本年是由太子妃一手筹划的,传闻皇上嫌往年萧贵妃娘娘办得过分浪费,便削了一大半的经费,宗亲多数还是看萧贵妃娘娘的神采,加上朝中权贵怕那灯会办得寒酸连带着丢了本身的身份,这一来二去的,明日应邀答允列席坐镇灯会的,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我:“下去吧,我也该睡了。”
名唤“菁兰”的宫娥拿着檀木梳,一丝一缕轻柔地在我及腰的发丝上游弋,忍不住赞叹:“公主这一头乌产生得极美,摸上去就如同一匹上好的缎子。”
“公主,夜深该早些安息了。”芝芝拿着一身火狐毛氅披在我身上,细声道,“您的身子才养好了些,现在站在这风头,可得细心着才是。”说着,一边将衣服往我身上拢了拢,“是不是刚回宫住不风俗?”
千灯夜会是大周朝因循百年的传统节日,一年一届,本该由天朝国母主持,带领皇室宗亲并一干命妇于城门点亮明灯,寄意天家心系百姓,为民祈福,天子与百姓百姓本为一体。
芝芝想也没想,答得非常流利:“本日除了像平常般来了十七八位送礼邀约的,便是魏国夫人同其他几位诰命夫人差人送了很多宝贵补品,公主因称病躲着了,以是奴婢还未叨教您的意义。”
我问他:“公子深夜为安在此?”
他的眉眼隔着苍茫的风霜,映入我的眼底却变得如同燃烧的烛火,忽明忽暗,不那么逼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