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那些来往玉真公主别馆已有三四次的老客们自是习觉得常,但是,去岁方登第,虽未选官,却自忖为在坐诸客中第一人的进步士王泠然却勃然色变。二十出头的他傲然起立,居高临下看了忝居末座的杜士仪一眼,便似笑非笑地说道:“樊川杜十九郎?我倒是曾经传闻过,只是……畴前去事就不说了,这律录事却不好当,若杜郎君力有未逮,不若让与其他老成慎重的人。某虽鄙人,情愿代杜郎君当此重担。”
“杜郎君好急才,足可见江郎才尽,不过虚言罢了。”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顿时催。座上好争令处,各饮一杯。”
“贵主过奖,只是旧时书看很多了。”
坐了好久,他才听那山泉前站着的道装女子头也不回地轻声问道:“传闻杜十九郎与露台山司马先生是忘年交?”
“贵主,杜十九郎到了。”
一听此句,玉真公主细思半晌,便赞成地点了点头,立时提笔疾书。她以一手极其标致的飞白一蹴而就后,中间的侍婢立时谨慎翼翼双手捧到一旁的高几上,只等上头笔迹干透。而杜士仪既是起了个头,接下来便安闲了起来。
背面风里传来的熟谙声音让杜士仪恍然回神。抬眼一瞧,他便看到了那座龙门山下的别馆。和城中那些四四方方的宅院分歧,这别馆中很多亭台楼阁都是依山而建错落有致,待到近处,更是能瞥见一道不知是天然还是引来的山泉自高处潺潺留下,那一阵阵水声传入耳中,使他不自发地想起了悬练峰的那条瀑布。行到正门,早有家仆迎上前来。不等田陌上前去递柬帖,那家仆便笑道:“但是杜郎君?”
玉真公主意杜士仪先是惊奇,随即如有所思地沉吟了起来,最后则是恍然大悟,她一时如有所思地挑了挑眉。公主邑司不过刺探到司马承祯令人刊印的那几本书装帧与时下风行的书卷截然分歧,一时坊间书肆书坊多有仿效,俗称唤作杜郎书,传闻是采取此法的司马承祯亲口所言。她将其与杜十九郎联络在一起,也只是因为崔九娘的一番话,本来不过摸索一二,现在看来,却竟然是真的!
时价初春,劈面吹来的风里仍然带着几分寒意,可分开那座洛阳雄城,杜士仪却不由得加快了马速。那种风驰电掣普通的感受打击着他浑身每一处神经,让憋在洛阳城中多日,浑身不舒畅的他感到一种深深的舒畅。
见玉真公主说着便暴露了几分神驰之色,杜士仪终究明白本日本身获邀的启事。他原觉得玉真公主贵为天子亲妹,入道不过求一个自在,所谓女冠无过于情势罢了,却不想其真的有几分狂热。想起从嵩阳观消逝得无影无踪的司马承祯,他模糊约约生出了一丝明悟。
晓得越解释越黑,杜士仪干脆嘿然不语。待到斯须二十筹毕,外间报说王郎君到,她立时放下了手中笔,揉动手腕笑道:“好了好了,这二十筹当然太少,可看现在时候,其别人恐怕都该到了!”
既然明白今次本身受邀而来的目标,杜士仪情知藏着掖着徒惹人相疑,干脆将当初在山雨中恰逢司马承祯到嵩阳观,以及接下来赠昆仑奴以及抄书荐书统统原委一一挑明,末端才诚心肠说道:“司马先生确是对我有援手互助之恩,只自畴前年一别以后缘悭一面,再未得见先生仙踪。”
“杜郎书?”
“哦?”玉真公主这才转过身来,如有所思地打量着这个年不过十五六的少年。如果别人,既然能够承蒙司马承祯荐与卢鸿,她既然相询,十有八九会顺杆爬上来,明指暗指本身与那位道家宗师如何干联密切,可杜士仪恰好却一口否定了。她饶有兴趣地上前几步,这才含笑问道,“但是,传闻司马先生便是因你建议,方才以线装之法印医书药典数种,坊间号称杜郎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