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奚被那音浪推送着，茶也喝得不安宁。
俄然闻声身后一阵女人的笑声，笑得她心突突跳。
“替三哥烧一杆烟。”他对沈奚说。
上海书寓里的风尘女和苏磬那种北地胭脂分歧，偏洋派，打扮成赛金花的模样，也像是临时上的戏妆，不过是为了奉迎傅侗文。
“三爷另有甚么想要听的？”黄老板略略扫过戏目，“这有一出时装的剧，宋教仁遇刺，三爷觉得如何？”
“人活一世，谁都会有折腰的时候，我本日是被你们拿捏住了，也没甚么好说的，”他拎着西装外套，悄悄抖了抖，好整以暇地搭在了左手臂弯里，“既然黄老板喜好这一套明面上的东西，你定个日子，我照办就是。”
下人沏了一壶茶新茶，为他们斟上，茶烟袅袅，锣鼓又起。
公然旧事重提了。
“身子大不如前，早收敛了。”他说。
这里一起下去，是亭台轩阁，沿回廊去，到带路人带出来，进了个茶园似的场子，戏台是三面观敞口式的，楼上楼下两层。她望畴昔，见到很多女来宾，兰麝香浓，绮罗云集，大小姨娘杂坐于偎红倚翠的风尘女子之间，也都是砸钱捧角的人。
西洋式的落地钟里，指针走到了十一点半。
老者和黄老板互换一眼。
他听出端倪，嘴角噙笑，用手指轻打着拍子。
里头，五个男人正坐着闲谈，见了傅侗文都纷繁立品，号召着。为首的那位穿灰色长袍的是黄老板，余下两其中年男人和一个老者都还算客气，角落里的男人是独一西装加身的，正眼也不看傅侗文一看。
傅侗文一抬眼，望向戏台。铜锣敲了几声，胡琴起。
女来宾们是满清末年的格式妆容，有手里拿着望远镜，也有捏着粉红戏票据的，见男人都起家了，也马上离席，对傅侗文欠身，行得是旧礼。
在烟雾环绕里，沈奚翻着茶几上的一摞报刊，刚看完梨园杂志，又捡了本俳优杂志。俄然，房里暗下来。是烟榻上的两位老板嫌电灯晃眼，嘱人揿灭了电灯。
傅侗文道：“是被他用六妹威胁着要钱，内心不痛快。如许被人拿捏，分歧我的脾气。”
本日包房里的客人都是配好的搭子，不管男女，都有对应安插过的。烟榻上两位先生是买卖人，想要黄老板搭线和傅侗文打个照面、混个脸熟。余下的老者和西装男人是黄老板的亲信，智囊和前锋的职位，算是摆布手。
黄老板细细品咂着，痛快击掌：“好！”
她跟傅侗文上楼时，有两个握着纸扇的女人并肩而下，在低声说着本日来了几位名角。因为楼梯狭小，傅侗文和沈奚是前后上楼的，他两手斜插在西裤口袋里，在两个女人下楼时，微立足，偏过身，让两个密斯先下了楼梯。
黄老板挥退他，对傅侗文说：“三爷存候心。”
已经等了四个小时，傅侗文还是气定神闲。
那夜隔着两扇门，听傅侗文唱得是愁肠百结的四郎探母，彻夜倒是谈笑自如的空城计。沈奚只觉这一折戏才配得上他。
“传闻沈大夫是在美国留过洋的，都说这西欧是镀金，日本是镀银，”烟榻旁的男人笑着恭维说，“我们也算见地见过镀金的女先生了。”
他们到时，日落西斜，车马纷繁而至。当今梨园之盛，甲于天下，南北两地皆是如此。
傅侗文眼沉沉，唇边有笑：“黄老板是想要我傅三，布告南北，摆酒赔罪了？”
“我明白是一回事，三爷你亲口说，又是别的一回事。”黄老板说。
台上，戏开了锣。
烧出来的烟泡是坚固、均匀，一看便是万年生手，指间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