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思远泣不成声。
投石车上巨石齐发，将士填沟搭桥，而后照顾云梯撞车靠近城墙，城上城下箭雨如蝗，倾泻向对方，各自将士号令声震天，决死相搏。不久，唐军云梯靠上城墙，无数将士蚁附上城，与梁军展开惨烈的城池争夺战，不时有军士从云梯上落下，也不时有梁军摔落城下。
王彦章回城的时候，戴思远在吊桥后策应，看李从璟的眼神仿佛想把他吃了。李从璟报以淡淡一笑，没在乎。
“时乎？命乎？老将军，你平生为国，肝胆可照日月，却为何落得如此了局！”
石敬瑭已开口道：“之前数次冲犯公子，是石敬瑭笨拙，一时猪油蒙心，才做出大逆不道之举。日前公子说我有小聪明，而没有大聪明，公子攻讦得极对。我曾今自发得是小我物，傲慢高傲，而看不清时势，实在是蠢不成及。幸亏公子点醒，方使石敬瑭如梦初醒。甚么是局势？公子便是局势！与公子为敌，是自取灭亡之举，不说石敬瑭气力寒微，聪明也是远不敷看。公子人中龙凤，将来必成大业，为公子鞍前马后，才是获得功名繁华的明智之选！”
“老伴……你，返来了吗？”她恍然失神，又失声。昏花的老眼中，像是瞥见了披甲策马返来的人，一如这辈子她无数次等待以后，所见过的那样。
“甚么人让你这幅模样？”李从璟笑问。
“这是军令！”王彦章吼怒道，“戴思远，你想违背军令不成？！”
当戴思远带领千余残兵，杀出西门，冲破唐军重重围困，终究踏上西面的官道时，他转头望了一眼血火中的中都城头。
夏季天长，辰时唐军建议攻城战役，到未时，唐军已经在城头站稳了脚根。王彦章和戴思远固然冒死厮杀，但他们麾下的新卒本就没颠末甚么战事，打打顺风仗还行，此时那里经得起精锐唐军一阵猛攻，死伤惨痛不说，更是士无斗志，很多军士都在捧首鼠窜，不知所措，更多的是镇静逃下城墙，想要保命。
“岁起兵器，奋我躯兮。王于发兵，黄水之潭。离我所居，举我矛戈。生我所恋，死我所恶。已披征袍，此生也弃。朝夕郧兮，勿忘吾归。青山南兮，有妇已老。子两三人，翘首盼兮。归故乡兮，歌以挽兮。魂兮归去，来生同袍！”
“老将军……”戴思远泪涌如泉。
“只可惜，石敬瑭觉悟得太晚，大错已经铸成，悔之晚矣！”石敬瑭哀思道，“石敬瑭已斥逐暗虎，不留一人。崔小巧之前数次触怒公子，石敬瑭铸成大错，也多有她调拨之罪，现将其人头献上，以平公子之怒！石敬瑭不敢苛求公子谅解，但石敬瑭悔过之心，六合可鉴！如果公子需求一个主子，石敬瑭自以为另有点用，愿今后尽忠公子，助公子交战天下！”
戴思远惨淡点头，悲怆道：“老将军，承你厚恩，思远一介败军之将，戴罪之身，才气有疆场雪耻之机！今雄师得胜，是天意如此，思远怎肯舍您而去？生不独生，死不独死，老将军忠心报国，末将愿与老将军同死疆场！”
李从璟淡淡看着石敬瑭，没有表态。按说石敬瑭连崔小巧的人头都献上了，他与崔氏已是仇敌，崔氏现在固然没甚么权势了，但毕竟也是个费事，李从璟也该表态了才对。
虽年过六十，满头白发，仍旧一腔报国热血，竟不想落到如此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