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都曾为他们点上一炷香。
“晏晏…”
她暮年舞刀弄枪,手劲自是不小,只是这一声嗤笑却不是笑这位乱世贵公子现在成了这幅模样,而是笑她本身…她若不是瞎了眼,当年又如何会看上这个牲口?实在早该对这个牲口不抱但愿的,早在当年她被他送给李怀瑾的那一日就该对这个牲口绝望的。
霍令仪在看向柳予安的时候,柳予安也在看她…六合苍茫,风雪未停,她一身素衣立在石阶之上,身后是无尽的白,只要她是新鲜的。
建昭二十二年,十仲春。
柳予安闻言,面上的神采跟着一滞…
燕都城里已连下落了几日雪,打先儿几日这雪落得还小些,到昨儿个夜里却如鹅毛普通滂湃而出,直把这天子脚下盖了个乌黑通透,仿佛成了一座雪城。许是因着这一场雪,又或是快近年关的原因,街道上并无甚么人。
佛堂沉寂的可骇,唯有外间的风声传来正殿里的多少佛音,霍令仪低着头把腕上挂着的那串十八颗紫光檀佛珠手串脱了下来,这是李怀瑾生前常戴的一物,他死前甚么都未曾留下,只是在他落崖的那处留下了这串佛珠…本来按着端方这东西该放进他的衣冠冢里。
红玉忙把手中的大氅替人重新穿戴好,口中是跟着问道:“夫人,我们是现在归去?”
打首的一名和尚便又上前几步,是又一礼,口中跟着言道:“李夫人,都已备好了。”
…
马车外头的北风声还是很响。
下山的路的确难行,只行到半路却已花了半个时候…红玉手扶着霍令仪的胳膊,刚想开口劝说人谨慎些脚下便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道清隽的男声:“晏晏。”
她的唇角微微扯了个弧度,显出几分讽刺的笑意,她把手重新收进手笼中,声音平平,面色无波:“柳大人,天快黑了,劳您让路,我们要走了。”
柳予安听到这一声,眼中却可贵暴露了多少苍茫,信芳是他的字…他与她从小青梅竹马长大,幼年的时候霍令仪爱唤他柳家哥哥,比及年事渐长有了少女思路便不肯再唤他哥哥了,成日唤他“信芳、信芳”。
霍令仪说完这话,看着柳予安眼中的怔楞却不再说话,她只是悄悄笑了笑…她能感遭到柳予安的力道正在逐步消逝。
霍令仪眼看着这熟谙的小道,佛堂便在那大殿以后,天子刻薄,给他择了一处福地…只是人死灯灭,即便这处所再好又有甚么用?她想起影象中阿谁男人,心下毕竟还是起了几分颠簸,她与他虽只相伴一年,固然无伉俪情分,毕竟另有一份恩德。
李怀瑾。
和尚晓得她的性子便也未再说话,只是低垂着一双端倪引着人朝佛堂走去…大觉寺是皇家寺院,补葺的恢弘大气,常日只供皇家利用。一个月前,当朝首辅李怀瑾在外公干的时候被流匪所伤暴毙身亡,连具尸首也未曾留下,只能建一座衣冠冢。
佛堂并不算大,却也算不得小,两侧木架上点着长明灯,中间那莲花座上是一个以金身而建的佛像,他低垂着一双慈悲目,手比作莲花指…带着怜悯俯视着人间人。
这些年,她的情感已经鲜少有过如许的颠簸了。
她背靠着车厢而坐,双目微合,面庞素净,半点未曾装潢,倒是把那幅明艳的面庞也跟着压了一回。
不回李家,她又能去哪?
唯有一辆用黑木而制的马车,一起从燕都城解缆,直到西山大觉寺才停。
她的声音很轻,被这山间风一吹,没一会便消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