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想着霍令仪午间说的那些话,另有那副锋芒毕露的模样,一双眉心却又稍稍拢了几分。
霍令仪想到这便坐直了身子,她看着灯火下的许氏,倒是过了好一会工夫才开了口:“母妃,您恨祖母吗?”
她的父王啊,平生忠贞报国,最后葬于这边疆小镇,却连一具尸首也未曾留下。
霍令仪甚么话都未说,只是紧紧握动手中的匕首。
杜若早在一年前便被她许人了,何故现在又是一副姑子打扮呈现在她的身边?
知秋先前也瞧见了里头的景象,这回便柔声与许氏说道:“郡主这回返来倒似变了很多,性子瞧着也温和了很多…”
“是…”
他把手中的头盔置于一侧,而后才开了口:“边疆人多眼杂,这一趟,您不该来。”
常府。
这么些年,她一向都不晓得该不该恨祖母。
父王…
自打她记事起,母妃的性子便是如此,这么多年,她好似从未见过母妃与谁生过气、红过脸…明显是堂堂信王妃,却任由一个侧妃掌着府中中馈。这些年,不管是府中购置宴会,还是别的府中邀宴,出面的只要林氏。
锦瑟斋。
常青山是又谢了一声才坐在了一旁的圆墩上…
霍令仪的红唇悄悄颤栗起来,带着强忍按捺的伤怀,口中跟着呢喃一句:“父王…”
知秋闻言悄悄应了一声“是”,跟着便打了帘子往外走去。
只是这些话她却不能与令德说,更加不能让这些话从令德的口中出来。
霍令德到底年纪还小,听闻这话面色便又惨白了几分,声音也跟着打了几分颤:“母亲,我…”
“是,女儿晓得了…”
他后话并未说完,可在场之人谁又会不明白?
霍令仪看着红玉手中捧着的匕首,匕首早已被烽火烧得瞧不出本来是个甚么模样了,可她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父王长年戴于身侧的匕首,她曾向父王讨要过无数次,只是父王怕匕首锋利总不肯给她…倒是未曾想到光阴翩跹,这匕首还是到了她的手中。
屋中喧闹,无人说话。
比及日暮四斜, 比及银河满天,霍令仪这颗似被一团迷雾包抄的心才终究有了几分清楚明白。她的确没死,却也未曾活着,许是天不幸见让她回到了建昭十九年…只是天若当真怜人, 又为何不让她再回得早些?
霍令仪醒来的时候,外头的天气另有些早。
如果再早些, 或许她的父王也就不会死。
悠长以往――
她仍旧揽着霍令德的肩膀,眼却朝那跳动不止的灯花看去。
许氏闻言也未说甚么,她笑着朝霍令仪伸脱手,等人走近才握着她的手一道坐在了软塌上。屋中烛火清楚,许氏细细瞧着霍令仪,待瞧见她较起昔日肥胖的脸颊另有这眼下的一片乌青,她一双柔情眉便又跟着蜷了几分:“还说不累,眼下的乌青这么重。”
霍令仪双目紧闭,眼角先前坠着的那粒泪珠滑过脸颊,滴在了衣衿之上没一会便消逝不见了。
夜色沉寂。
她未再走出来,反倒是落了手中的帘子由知秋扶着往外走去。
可若不是因为祖母的原因,林氏也就不会呈现在府中…
等走到屋中,常青山看着屏风后的身影,忙单膝跪了下来,声音沙哑带着难以言喻的悲拗:“郡主。”
许氏打帘出去的时候刚好瞧见了这一幕,一双柔婉的眉眼便又添了几分笑。
祖母夙来疼她和令君,即便她有诸多题目与不好,可待她与令君的心疼倒是真的…霍令仪一向都记取幼时高烧,祖母坐在她的床边不眠不休照顾了一夜,比及她退了烧,祖母反倒是因着累了身子骨,在床榻缠绵了大半个月才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