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带着她又转过了一个多宝格,才掀起了玻璃珠帘子,笑着把七娘子牵进了一间敞亮的寝室。
大太太温和地望着七娘子,拍打着九哥儿的背,问,“七娘子识字了没有?”
王妈妈心头有些发凉,“是。”
大太太才转过眼睛看她,眼里带了一点笑意,“哎,你长大了。”
立春也甜甜地笑了起来,她穿戴崭新的嫩黄色贡缎袄、天青色提花马面裙,手上身上,穿的戴的,都很精美,站在七娘子身边,倒比她更像个蜜斯。“七娘子少到正院来,我一时眼拙倒认错了。太太才昼寝起来,还没用过点心……我这就去回报。”说着,她就回身急仓促地进了堂屋,王妈妈带着七娘子在地下站着,进收支出的丫环们就过来问。
七娘子还是云淡风轻的模样,抬开端望着王妈妈,悄悄地说,“晓得了,妈妈。我不会给您丢脸的。”
总归不是明天临时起意吧。
七娘子就歪过甚看着一院子的大木箱、成篓成篓的荔枝葡萄,带着羡慕地点了点头。
那丫头轻呼了声,忙笑盈盈地给七娘子施礼,“奴婢立春见过七娘子。”
早晨用饭的时候,大太太漫不经心肠提起了七娘子的事。“……九姨娘看着已是弱下去了。我想着,七娘子才六岁,这么早就分院度日,没小我教她眉法眼低的,将来到了婆家,不免被人瞧不起。”
大太太低下头有些害臊地笑了笑,“妾身为的还不都是这个家?”
“要接,便是现在接来。”大太太有一丝不欢畅。“九姨娘究竟只是姨娘罢了。快过世的人,身上都带着倒霉,七娘子进了正院,你就打发她洗个澡,把倒霉洗掉。”
王妈妈就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五娘子又哼了一声,盘动手把头扬得高高的。大太太白了她一眼,又说,“成日里就听得你们俩置气了,五姐也不晓得让着弟弟些。”
“叫你去看看九姨娘的病,你如何就把七娘子给带返来了。”大太太吹着滚烫的热茶,渐渐的问。
大太太目光悠远。“一转眼又是五六年了。”
七娘子站了一会,立春便笑吟吟地走了出来。
七娘子进了堂屋,就感觉面前一黑,几乎看不见东西,立春牵着她转过了一道屏风,屋内才重新亮堂起来――堂屋面向正门的一侧,装的都是明晃晃的玻璃窗子。
“好妈妈,这一匹缎子搬出去的时候便脏了一截子,我可把那一截裁去了啊?不敷斤两,妈妈可别来寻我们的费事。”
七娘子就又起家转向两个姐姐。“小七给二姐存候。”
王妈妈板起脸,“这是七娘子。”
“到底是九哥儿的双生姐姐呢。”大太太柔声说,“我想着,二姐很快就要嫁了,五姐又是个糙性子,倒是七娘子,本日我留意细看,是个文静的,恰好和九哥儿做伴。”
“这是九姨娘压箱底的金饰了。”王妈妈说,“我还记得那一年她生了七娘子与九哥儿,太太从手上拔了这个金镯子赐给她的。”
七娘子自从出世,便和九姨娘住在西北故乡,客岁才到姑苏,才到姑苏,九姨娘就病了,七娘子朝夕侍疾,等闲少出院门,与太太也就是客岁过年时见了那么一面。这么丁点大的孩子,顿时就要去见陌生的嫡母……她如何就不晓得惊骇?
七娘子神采一黯,站起来讲。
她们穿过了百芳园,进了正院,正院里有一群小丫头,正把成捆成箱的皮草、丝绸往外搬,一边搬一边笑着说,“大娘子还是这本性子,恨不得把夫家的好东西,全都搬回了娘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