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平还是头一次进城,边走边瞧,甚么裁缝铺、酒米铺、顾绣铺、针线铺……竟然另有摆着花圈的棺木铺,叫他看了个目不暇接。不过眼下买卖最为昌隆的当属那些酒坊饭庄。此处并非衡阳城的中间,因此门面都不甚大,那些酒饭摊子的桌凳儿直将半街揽了去,有人团团围坐、氛围热烈,也有人自斟自饮、形单影只。
宿平这才豁然:“好一个霸道知府!连自家的妹夫也要逼迫。”
宿平闻言放下侯志,转过甚去,就见那边站了一个女子,二十多岁,头上随便地扎了一髻,插上一根木簪子,样貌清素,面庞姣白,灰褐色的衣服前围了一块厚厚的麻布围裙,围裙上固然污斑点点,却也盖不住这女子的一式利落。她身前的男娃,更是讨人欢乐,最多只要两岁年纪,仰着个小脑袋瓜子站在那边,正朝着侯志做鬼脸,面儿粉嫩粉嫩,眸子儿乌黑乌黑,敬爱至极。
“去了便知。”邱禁笑道。
“嘭!”
邱禁与宿平惊诧。
蒙湿诗嘿嘿一笑,鄙夷更甚:“你那脏身子,还怕没人玩弄么?我部下五间倡寮,就属这间最为褴褛,最褴褛的窑子装最褴褛的女人,最褴褛的女人便让给最饥渴的男人――只是这最饥渴的男人大多没几个铜板,想来倒是让你受了委曲了。”
却听侯志忿忿然道:“你小子不要靠近我三尺以内!……诶,没天理啊没天理!才一年不见,就比我高了!”
邱禁却与赵其风告了个别,伶仃带着宿平拜别。不一会儿,便来到了靠在城东最外的一条街道上。
侯志怪叫一声,却不遁藏,任由宿平抱了个正着。
蒙湿诗半身斜倚,手中洒金苏扇缓缓撩开旁侧遮起的窗纱。
“爹爹要人抱抱,羞羞――”倒是另一个男童的声音。
侯志打了个哈哈:“娘子大人,这就是相公常与你提及的,我们的小门徒――宿平!”
便是宿平本身,为何见到侯志竟会这般亲热,亦是难以名状。
少年固然道不明白,但这理儿却早有先人说清,皆因人生有“四喜”,“他乡遇故知”恰是其一。
他口中吟道:“初日净金闺,先照床前暖。斜光入罗幕,稍稍亲丝管。云发不能梳,杨花更吹满。”①
“呀!本来是宿平。”女子对少年悦色一笑,“果然是个好少年!一看就跟我家这浑人搭不上半点边,还整天师父徒儿的叫呢。”
邱禁微微一笑:“营批示使本来可该姓‘朗’,不过沈知府膝下只要一个令媛,倒是多年不得儿郎。厥后他mm生了个儿子,沈知府让他外甥姓沈,便就姓沈了。”
“那人是谁?我认得么?”宿平问。
“我是射伤了张赐进的耳朵才跑出来的――邱叔叔你忘了?沈批示使但是张赐进的师父!”宿平解释道。
二人哑然发笑。
邱禁上前一步道:“弟妹,怕是这小子要叨扰你一些日子了。”
宿平不明以是,便问:“莫非他们毫无干系?”
“等等!”侯志俄然把手望外一推、后撤两步,神采防备道,“你――别过来!”
“甚么没天理?”又听一个女人的声音跑了出来,“呀――是邱大哥来了。”
“相公,奴家现在可换了个好听的名字,叫做‘粉荷’呢――”女人的声音穿过纱帐传到门口。
此人身材不高,非常精瘦,葵子脸上两眼微垂,目光倒是极其有神,见了邱禁更是一亮,笑道:“诶呀!本来是邱大爷!稀客、稀客!”正走了两步,突地又脚下一停,愣愣地看着副都头的身后,一双招子都快瞪了出来:“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