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读了印信榜文,方知端的有虎;欲待回身再回旅店里来,深思道:“我归去时须吃他嘲笑不是豪杰,难以转去。”存想了一回,说道:“怕甚麽鸟!且只顾上去看怎地!”
阳谷县示:为景阳冈上新有一只大虫伤害性命,见今杖限各乡里正并
武松正走,看看酒涌上来,便把毡笠儿掀在脊梁上,将哨棒绾在肋下,一步步上那冈子来;转头看这日色时,垂垂地坠下去了。此时恰是十月间气候,日短夜长,轻易得晚。武松自言自说道:“那得甚麽大虫!人自怕了,不敢上山。”
政和……年……月……日。
又过了三二日,那一日,武松走出县前来闲玩,只听得背後一小我叫声:“武都头,你本日起家了,如何不看觑我则个?”武松转头来看了,叫声:“阿呀!你如何却在这里?”不是武松见了这小我,有分教阳谷县中,尸横血染;直教钢刀响处人头滚,宝剑挥时热血流。毕竟叫喊武都头的恰是甚人,且听下回分化。
酒家那边肯将酒来筛。武松烦躁,道:“我又不白吃你的!休要饮老爷性发,通教你屋里粉碎!把你这鸟店子倒翻转来!”酒家道:“这厮醉了,休惹他。”再筛了六碗酒与武松吃了。前後共吃了十八碗,绰了哨棒,立起家来,道:“我却又未曾醉!”走出门前来,笑道:“却不说‘三碗不过冈’!”手提哨棒便走。
天明,武松起来,洗漱罢,浩繁上户牵一□【字形左“羊”右“空”】羊,挑一担酒,都在厅前服侍。武松穿了衣裳,清算巾帻,出到前面,与世人相见。众上户把盏,说道:“被这牲口正不知害了多少人道命,扳连猎户吃了几顿限棒!本日幸得懦夫来到,除了这个大害!第一,乡中群众有福,第二,客侣通行,实出懦夫之赐!”武松谢道:“非小子之能,托赖众长上福荫。”
武松听了,笑道:“我是清河县人氏,这条景阳冈上少也走过了一二十遭,几时见说有大虫,你休说这般鸟话来吓我!――便有大虫,我也不怕!”酒家道:“我是美意救你,你不信时,出去看官司榜文。”武松道:“你鸟作声!便端的有虎,老爷也不怕!你留我在家里歇,莫不半夜半夜,要谋我财,害我性命,却把鸟大虫唬吓我?”酒家道:“你看麽!我是一片美意,反做歹意,倒落得你恁地!你不信我时,请尊便自行!”一面说,一面摇着头,自进店里去了。
武松在路上行了几日,来到阳谷限空中。此去离县治还远。当日晌中午分,走得肚中饥巴瞥见前面有一个旅店,挑着一面招旗在门前,上头写着五个字道:“三碗不过冈”。
武松把只脚望大虫面门上、眼睛里只顾乱踢。那大虫吼怒起来,把身底下爬起两堆黄泥做了一个土坑。武松把大虫嘴直按下黄泥塘里去。那大虫吃武松何如得没了些力量。武松把左手紧紧地揪住顶花皮,偷出右手来,提起铁锤般大小拳头,尽平生之力只顾打。打到五七十拳,那大虫眼里,口里,鼻子里,耳朵里,都迸出鲜血来,更转动不得,只剩口里兀自气喘。
武松把那打大虫的本领再说了一遍。两个猎户听了,又喜又惊,叫拢那十个乡夫来。只见这十个乡夫都拿着钢叉、踏弩、刀枪,随即拢来。武松问道:“他们世人如何不随你两个上山?”猎户道:“便是那牲口短长,他们如何敢上来!”一夥十数小我都在面前。两个猎户叫武松把打大虫的事说向世人。世人都不肯信。武松道:“你世人不信时,我和你去看便了。”世人身边都有火刀、火石,随即收回火来,点起五七个火把。世人都跟着武松一同再上冈子来,瞥见那大虫做一堆儿死在那边。世人见了大喜,先叫一个去报知本县里正并该管上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