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他如何同草芥,兀自要去特地捉他,把日前学成技艺显扬於天下,也算个男人大丈夫!”说犹未了,屏风背後,走出娘子贾氏来,也劝道:“丈夫,我听你说多时了。自古道:出外一里,不如屋里。休听那算命的胡说,撇下海阔一个家业,耽惊受怕,去虎穴龙潭做买卖。你且只在家里清算别室,清心寡欲,高居静坐,天然无事。”卢俊义道:“你妇人家免得甚麽!我既主张定了,你都不很多言多语。”燕青又道:“小人靠仆人福荫,学得些个棒法在身。不是小乙说嘴,帮著仆人去走一遭,路上便有些个草寇出来,小人也敢发落得三五十个开去。留下李都管看家,小人伏侍仆人走一遭。”卢俊义道:“便是我买卖上不免得,要带李固去;他须免得,便替我大半力量;是以留你在看管。自有别人管帐,只教你做个桩主。”李固道:“小人克日有些脚气的症候,非常走不很多路。”卢俊义听了,大怒道:“养兵千日,用在一朝!我要你跟我去走一遭,你便有很多推故!如果那一个再阻我的,教他知我拳头的滋味!”李固吓得只看娘子,娘子便漾漾地走出来,燕青亦更不消说。世人散了,李固只得忍气吞声,自去安排行李,讨了十辆承平车子,唤了十个脚夫,四五十拽头口,把行李装上车子,行货拴缚完整。卢俊义自去结束。第三日烧了神福,给散了家中大男小女,一个个都分付了,当晚先叫李固吊两个当值的尽清算了出城。李固去了。娘子看了车仗,堕泪而入。次日五更,卢俊义起来,沐浴罢,改换一身新衣服,吃了早膳,取出东西,到後堂里告别了先人香火;临时出门上路,分付娘子:“好生看家,多便三个月,少只四五旬日便回。”贾氏道:“丈夫路上谨慎,频寄手札返来!”说罢,燕青堕泪拜别。卢俊义分付道:“小乙在家,凡事向前,不成以出去三瓦两舍打哄。”燕青道:“仆人如此出行,小乙怎敢怠慢?”卢俊义提了棍棒,出到城外。李固接著。卢俊义道:“你引两个伴抢先去。但有乾净客店,先做下饭等待:车仗脚夫,到来便吃,免得担搁了路程。”李固也提条杆棒,先和两个伴当去了。卢俊义和数个当值的,随後押著车仗行;但见途中山明水秀,路阔坡平,心中欢乐道:“我如果在家,那边见这般景色!”行了四十余里,李固接著仆人;吃点心中饭罢,李固又先去了。再行四五十里,到客店里,李固接著车仗人马宿食。卢俊义来到店房内,倚了棍棒,挂了毡笠儿,解下腰刀,换了鞋袜宿食,皆不必说。次日朝晨起来,打火做饭,世人吃了,清算车辆头口,上路又行。自此在路夜宿晓行,已经数日,来到一个客店里宿食。天明要行,只见店小二哥对卢俊义说道:“好教官人得知:离小人店不得二十里路,正打梁山泊边口儿前畴昔。山上未公明大王,固然不害来往客人,官人须是悄悄畴昔,休得大惊小怪。”卢俊义听了道:“本来如此。”便叫当值的取下衣箱,翻开锁,去内里提出一个包,包内取出四周白绢旗;问小二哥了四竹竿,每一枝缚起一面旗来,每面栲栳大小七个字,写道:“慷慨北京卢俊义,金装玉匣来探地。承平车子不空回,收取此山奇货去!”李固,当值的,脚夫,店小二,看了,一齐叫起苦来。店小二问道:“官人莫反面山上宋大王是亲麽?”卢俊义道:“我自是北京财主,却和这贼们有甚麽亲!我特地要来捉宋江这厮!”小二哥道:“官人低声些!不要扳连小人!不是要处!你便有一万人马,也近他不得!”卢俊义道:“放屁!你这厮们都合那贼人做一起!”店小二掩耳不迭。众脚夫都聪慧了。李固和当值的跪在地下告道:“仆人,不幸见世人,留了这条性命回籍去,强似做罗天大醮!”卢俊义喝道:“你免得甚麽!这等燕雀,安敢和鸿鹄厮拼?我考虑平生学得一身本领,未曾逢著卖主!本日幸然逢此机遇,不就这里发卖,更待何时?我那车子上叉袋里不是货色,倒是筹办下袋熟麻索!倘若这贼们当死合亡,撞在我手里,一朴刀一个砍翻,你们世人与我便缚在车子里!货色撇了不打紧,且清算车子装贼;把这贼首解上京师,请功受赏,方表我平生之志。若你们一个不肯去的,只就这里把你们先杀体味!”前面摆四辆车子,上插了四把绢旗;後面六辆车子,随後了行。那李固和世人,哭哭啼啼,只得依他。卢俊义取出朴刀,装在杆棒上,三个丫儿扣牢了,赶著车子奔梁山泊路上来。世人见了崎岖山路,行一步怕一步。卢俊义只顾赶著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