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道孤村,路旁旅店。杨柳岸,晓垂锦旆;莲花荡,风拂青帘。刘伶仰卧画床前,李白醉眠描壁上。社酝壮农夫之胆,村醪助野叟之容。神仙玉佩曾留下,卿相金貂也当来。
话说当时薛霸双手举起棍来,望林冲脑袋上便劈下来。说时迟,当时快,薛霸的棍恰举起来,只见松树背后雷鸣也似一声,那条铁禅杖飞将来,把这水火棍一隔,丢去九霄云外,跳出一个胖大和尚来,喝道:“洒家在林子里听你多时!”
大家美丽,个个豪杰。数十匹骏马嘶风,两三面绣旗弄日。粉青毡笠,似倒翻荷叶高擎;绛色红缨,如烂熳莲花乱插。飞鱼袋内,高插着装金雀画细轻弓;狮子壶中,整攒着点翠雕翎端方箭。牵几只赴獐细犬,擎数对拿兔苍鹰。穿云俊鹘顿绒绦,脱帽锦雕寻护指。摽枪风利,就鞍边微露寒光;画鼓团,向顿不时闻响震。鞍边拴系,不过天外飞禽;顿时擎抬,尽是山中走兽。好似晋王临紫塞,浑如汉武到长杨。
三小我来到庄上,见那条阔板桥上,坐着四五个庄客,都在那边乘凉。三小我来到桥边,与庄客旋礼罢,林冲说道:“相烦大哥报与大官人晓得,京师有个犯人,送配牢城,姓林的求见。”庄客齐道:“你没福,如果大官人在家时,有酒食财帛与你,今早出猎去了。”林冲道:“不知几时返来?”庄客道:“说不定,敢怕投东庄去歇,也不见得。许你不得。”林冲道:“如此是我没福,不得相遇,我们去罢。”别了众庄客,和两个公人再回旧路,肚里好生愁闷。行了半里多路,只见远远的丛林子深处,一簇人马飞奔庄上来,但见:
鲁智深扯出戒刀,把索子都堵截了,便扶起林冲,叫:“兄弟,俺自从和你买刀那日相别以后,洒家忧得你苦,自从你受官司,俺又无处去救你。探听的你断配沧州,洒家在开封府前又寻不见。却听得人说,监在使臣房内,又见酒保来请两个公人说道:‘店里一名官人寻说话。’以此洒家狐疑,放你不下。恐这厮们路上害你,俺特地跟将来。见这两个撮鸟带你入店里去,洒家也在那边歇。夜间听得那厮两个做神做鬼。把滚汤赚了你脚。当时俺便要杀这两个撮鸟,却被客店里人多,恐防救了。洒家见这厮们不怀美意,越放你不下。你五更里出门时,洒家先投奔这林子里来,等杀这厮两个撮鸟,他到来这里害你,恰好杀这厮两个。”林冲劝道:“既然师兄救了我,你休害他两个性命。”鲁智深喝道:“你这两个撮鸟!洒家不看兄弟面时,把你这两个都剁做肉酱。且看兄弟面皮,饶你两个性命。”就那边插了戒刀,喝道:“你这两个撮鸟,快搀兄弟,都跟洒家来。”提了禅杖先走。两个公人那边敢回话,只叫:“林教头救俺两个。”依前背上包裹,提了水火棍,扶着林冲。又替他了包裹,一同跟出林子来。行得三四里路程,见一座小小旅店在村口,四小我入来坐下。看那店时,但见:
话休絮繁。被智深监押不离,行了十七八日,近沧州只要七十来里路程。一起去都有人家,再无僻静处了。鲁智深探听得实了,就松林里少歇。智深对林冲道:“兄弟,此去沧州不远了,前路都有人家,别无僻静去处,洒家已探听实了。俺现在和你分离,异日再得相见。”林冲道:“师兄归去,泰山处可说知,防护之恩,不死当以厚报。”鲁智深又取出一二十两银子与林冲,把三二两与两个公人道:“你两个撮鸟,本是路上砍了你两个头,兄弟面上,饶你两个鸟命。现在没多路了,休生歹心。”两个道:“再怎敢?皆是太尉调派。”接了银子,却待分离,鲁智深看着两个公人道:“你两个撮鸟的头,硬似这松树么?”二人答道:“小人头是父母皮肉,包着些骨头。”智深抡起禅杖,把松树只一下,打的树有二寸深痕,齐齐折了,喝一声道:“你两个撮鸟,但有歹心,教你头也与这树普通。”摆动手,拖了禅杖,叫声:“兄弟保重。”自归去了。董超、薛霸都吐出舌头来,半晌缩不入去。林冲道:“高低,俺们自去罢。”两个公人道:“好个莽和尚,一下打折了一株树。”林冲道:“这个值得甚么?相国寺一株柳树,连根也拔将出来。”二人只把头来摇,方才得知是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