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才不下武才高,铜链犹能劝朴刀。只爱雄谈偕义士,岂甘闲坐伴儿曹。
刘唐回身看时,只见晁盖披着衣裳,前襟摊开,从通衢上赶来,大喝道:“牲口不得无礼!”那吴用大笑道:“须是保正自来,方才劝得这场闹。”晁盖赶得气喘,问道:“你怎的赶来这里斗朴刀?”雷横道:“你的令甥拿着朴刀赶来问我取银子。小人道:‘不还你,我自归还保正,非干你事。’他和小人斗了五十合,传授解劝在此。”晁盖道:“这牲口,小人并不晓得,都头看小人之面请回,自当他日登门陪话。”雷横道:“小人也知那厮胡为,不与他普通见地,又劳保正远出。”道别自去,不在话下。
当时雷横和刘唐就路上斗了五十余合,不分胜负。众兵士见雷横赢刘唐不得,却待都要一齐上并他。只见侧首篱门开处,一小我掣两条铜链,叫道:“你们两个豪杰且不要斗,我看了多时,临时歇一歇,我有话说。”便把铜链就中一隔。两个都收住了朴刀,跳出圈子外来,立住了脚。看那人时,似秀才打扮,戴一顶桶子样抹眉梁头巾,穿一领皂沿边麻布宽衫,腰系一条茶褐銮带,上面丝鞋净袜,生得眉清目秀,面白须长。此人乃是智多星吴用,表字学究,道号加亮先生,祖贯本村夫氏。曾有一首临江仙赞吴用的好处:
北斗初横,东方欲白。天涯曙色才分,天涯残星渐落。金鸡三唱,唤才子傅粉施朱;宝马频嘶,催行客争名竞利。几缕丹霞横碧汉,一轮红日上扶桑。
话说当时雷横来到灵官殿上,见了这条大汉,睡在供桌上,众兵士向前,把条索子绑了,捉离灵官殿来,天气却早,是五更时分。雷横道:“我们且押这厮去晁保正庄上讨些点心吃了,却解去县里取问。”一行世人却都奔这保正庄上来。
这赤发鬼刘唐挺着朴刀,赶了五六里路,却早瞥见雷横引着兵士,渐渐地即将去。刘唐赶上来,大喝一声:“兀那都头不要走!”雷横吃了一惊,回过甚来,见是刘唐拈着朴刀赶来。雷横仓猝去兵士手里夺条朴刀拿着,喝道:“你那厮赶将来做甚么?”刘唐道:“你晓事的,留下那十两银子还了我,我便饶了你!”雷横道:“是你阿舅送我的,干你甚事?我若不看你阿舅面上,直成果了你这厮性命,刬地问我取银子?”刘唐道:“我须不是贼,你却把我吊了一夜,又骗我阿舅十两银子。是会的将来还我,佛眼相看;你若不还我,叫你目前流血!”雷横大怒,指着刘唐痛骂道:“辱门败户的谎贼,怎敢无礼!”刘唐道:“你那作害百姓的腌泼才,怎敢骂我!”雷横又骂道:“贼头贼脸贼骨头,必定要扳连晁盖!你这等贼心贼肝,我行须使不得!”刘唐大怒道:“我来和你见个胜负。”拈着朴刀,直奔雷横。雷横见刘唐赶上来,呵呵大笑,挺手中朴刀来迎。两个就通衢上厮拼,但见:
当时晁盖提了灯笼,自出房来,仍旧把门拽上,急入后厅来见雷横,说道:“甚是慢客。”雷横道:“多多相扰,理甚不当。”两个又吃了数杯酒,只见窗子外射入天光来,雷横道:“东方动了,小人辞职,好去县中画卯。”晁盖道:“都头官身,不敢久留。若再到敝村公干,千万来走一遭。”雷横道:“却得再来拜见,不须保正叮咛。请保正免送。”晁盖道:“却罢,也送到庄门口。”
当时吴用手提铜链,指着刘唐叫道:“那汉且住,你因甚和都头争论?”刘唐光着眼看吴用道:“不干你秀才事!”雷横便道:“传授不知,这厮夜来赤条条地睡在灵官庙里,被我们拿了这厮,带到晁保正庄上,本来倒是保正的外甥,看他母舅面上放了他。晁天王请我们吃了酒,送些礼品与我,这厮瞒了他阿舅,直赶到这里问我取,你道这厮大胆么?”吴用深思道:“晁盖我都是自幼交友,但有些事,便和我相议计算。他的亲眷了解,我都晓得,未曾见有这个外甥。亦且年甲也不相登,必有些跷蹊。我且劝开了这场闹,却再问他。”吴用便道:“大汉休执迷,你的母舅与我至好,又和这都头亦过得好,他便送些情面与这都头,你却来讨了,也须坏了你母舅面皮。且看小生面,我自与你母舅说。”刘唐道:“秀才,你不免得。这个不是我阿舅甘心与他,他诈取了我阿舅的银两,如果不还我,誓不归去。”雷横道:“只除是保正自来取,便还他。却不还你。”刘唐道:“你屈冤人做贼,诈了银子,怎地不还?”雷横道:“不是你的银子,不还,不还!”刘唐道:“你不还,只除问得我手里朴刀肯便罢。”吴用又劝:“你两个斗了半日,又没胜负,尽管斗到几时是了?”刘唐道:“他不还我银子,直和他拼个你死我活便罢。”雷横大怒道:“我若怕你,添个兵士来并你,也不算豪杰,我自好歹搠翻你便罢!”刘唐大怒,拍着胸前叫道:“不怕!不怕!”便赶上来。这边雷横便指手划脚也赶拢来。两个又要厮并,这吴用横身在内里劝,那边劝得往。刘唐拈着朴刀,只待钻将过来。雷横口里千贼万贼骂,挺起朴刀,正待要斗。只见众兵士指道:“保正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