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盖再与吴用道:“俺们弟兄七人的性命,皆出于宋押司、朱都头两个。前人道:‘知恩不报,非为人也!’本日繁华安乐,从何而来?迟早将些金银,可令人亲到郓城县走一遭,此是第一件要紧的事件。再有白胜陷在济州大牢里,我们必必要去救他出来。”吴用道:“兄长不必忧心,小生自有划。宋押司是个仁义之人,紧地不望我们酬谢。然虽如此,礼不成缺,迟早待盗窟粗安,必用一个兄弟自去。白胜的事,可教陌生人去那边使钱,买上嘱下,松宽他,便好脱身。我等且筹议屯粮,造船,制办军火,安排寨栅、城垣,添造房屋,清算衣袍、铠甲,打造枪、刀、弓、箭,防备迎敌官军。”晁盖道:“既然如此,全仗智囊妙策指教。”吴用当下调拨众头领,分拨去办,不在话下。
王婆听了这话,次日来见宋江,备细说了这件事。宋江初时不肯,怎当这婆子拉拢山的嘴撺掇,宋江依允了,就在县西巷内,讨了一所楼房,购置些家火什物,安设了阎婆惜娘儿两个,在那边居住。没半月之间,打扮得阎婆惜满头珠翠,遍体绫罗。恰是:
花娘成心随流水,义士偶然恋落花。婆爱财帛娘爱俏,普通行货两家茶。
忽一朝,那阎婆因来谢宋江,见他下处,没有一个妇人家面,返来问间壁王婆道:“宋押司下处,不见一个妇人面,他曾有娘子也无?”王婆道:“只闻宋押司家里在宋家村住,却未曾见说他有娘子。在这县里做押司,只是客居。常常见他散施棺材药饵,极肯济人费事,敢怕是未有娘子。”阎婆道:“我这女儿长得好模样,又会唱曲儿,免得诸般耍笑。从小儿在东京时,只去行院人家串,那一个行院不爱他!有几个上行首,要问我过房几次,我不肯。只因我两口儿无人养老,是以不过房与他。不想今来倒苦了她。我前日去谢宋押司,见他下处没娘子,是以央你与我对宋押司说,他若要讨人时,我甘心把婆惜与他。我前日得你作成,亏了宋押司布施,无可酬谢他,与他做个亲眷来往。”
走不过三二十步,只听得背后有人叫声:“押司!”宋江转转头来看时,倒是做媒的王婆,引着一个婆子,却与他说道:“你有缘,做功德的押司来也!”宋江回身来问道:“有甚么话说?”王婆拦住,指着阎婆对宋江说道:“押司不知,这一家儿,从东京来,不是这里人家,远亲三口儿。夫主阎公,有个女儿婆惜。她那阎公,平素是个好唱的人,自小教得他那女儿婆惜,也会唱诸般耍令。年方一十八岁,很有些色彩。三口儿因来山东投奔一个官人不着,流落在此郓城县。不想这里的人,不喜风骚宴乐,是以不能度日,在这县后一个僻净巷内权住。昨日她的家公因害时疫死了,这阎婆无钱津送,没做事理处,央及老身做媒。我道:‘这般时节,那边有这等刚好?’又没借换处,正在这里走投没路的,只见押司打从这里过,以此老身与这阎婆赶来,望押司不幸见她则个,做成一具棺材。”宋江道:“本来恁地。你两个跟我来,去巷口旅店里,借笔砚写个帖子,与你去县东陈三郎家,取具棺材。”宋江又问道:“你有成果利用么?”阎婆答道:“实不瞒押司说,棺材尚无,那讨利用?”宋江道:“我再与你银子十两,做利用钱。”阎婆道:“便是重生的父母,再长的爷娘,做驴做马,酬谢押司。”宋江道:“休要如此说。”随即取出一锭银子,递与阎婆,自回下处去了。且说这婆子将了帖子,径来县东街陈三郎家,取了一具棺材,回家发送了当,兀自余剩下五六两银子,娘儿两个,把来川资,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