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杯以后,李师师笑道:“闻知哥哥好身纹绣,愿求一观如何?”燕青笑道:“小人贱体,虽有些花绣,怎敢在娘子跟前揎衣赤身?”李师师说道:“锦体社家后辈,那边去问揎衣赤身!”三回五次,定要讨看。燕青只得脱膊下来,李师师看了,非常大喜,把尖尖玉手,便摸他身上。燕青仓猝穿了衣裳。李师师再与燕青把盏,又把言语来调他。燕青恐怕他脱手动脚,难以躲避,心生一计,便动问道:“娘子本年贵庚多少?”李师师答道:“师师本年二十有七。”燕青说道:“小人本年二十有五,却小两年。娘子既然错爱,愿拜为姐姐!”燕青便起家,推金山,倒玉柱,拜了八拜。这八拜是拜住那妇人一点邪心,中间里好干大事;如果第二个,在酒色当中的,也把大事坏了。是以上单显燕青心如铁石,端的是好男人。当时燕青又请李妈妈来,也拜了,拜做乾娘。
话说梁山泊豪杰,水战三败高俅,尽擒捉上山。宋公明不肯殛毙,尽数放还。高太尉很多人马回京,就带萧让、乐和前去京师,听候招安一事,却留下参谋闻焕章在梁山泊里。那高俅在梁山泊时,亲口说道:“我回到朝廷,亲引萧让等,面见天子,便当力奏保举,敏捷差人前来招安。”是以上就叫乐和为伴,与萧让一同去了,不在话下。
不则一日,来到东京,不由顺道入城,却转过万寿门来。两个到得城门边,把门军挡住。燕青放下笼子,打著乡谈说道:“你做甚么挡我?”军汉道:“殿帅府有钧旨,梁山泊诸色人等,恐有夹带入城,是以著仰各门,但有本土客人出入,好生盘诘。”燕青笑道:“你便是了事的公人,将著自家人,尽管查问。俺两个从小在开封府活动,这门下不知出入了几万遭,你倒置尽管查问,梁山泊人,眼睁睁的都放他畴昔了。”便向身边取出假公文,劈面丢将去道:“你看,这是开封府公文不是?”那监门官听得喝道:“既是开封府公文,尽管问他怎地?放他入去!”燕青一把抓了公文,揣在怀里,挑起笼子便走。戴宗也嘲笑了一声。两个迳奔开封府前来,寻个客店安息了。
且说梁山泊众头子商讨,宋江道:“我看高俅此去,未知实在。”吴用笑道:“我观此人,生得蜂目蛇形,是个转面忘恩之人。他折了很多军马,废了朝廷很多赋税,回到京师,必定推病不出,昏黄奏过天子,权将军士安息,萧让、乐和软监在府里。若要等招安,空费心力!”宋江道:“似此怎生何如?招安犹可,又且陷了二人。”吴用道:“哥哥再选两个乖觉的人,多将金宝前去京师,密查动静,就行钻刺枢纽,把衷情达知今上,令高太尉藏匿不得:此为上计。”燕青便起家说道:“旧年闹了东京,是小弟去李师师家入肩。不想这一场大闹,他家已自猜了八分。只要一件,他倒是天子敬爱的人,官家那边疑他。他自必定奏说:”梁山泊知得陛下在此私行,故来惊吓,已是遮过了。‘“现在小弟多把些金珠去那边入肩,枕头上枢纽最快。小弟可长可短,见机而作。”宋江道:“贤弟此去,须担干系!”戴宗便道:“小弟帮他去走一遭。”“神机智囊”朱武道:“兄长昔日打华州时,尝与宿太尉有恩。此人是个美意的人。若得本官于天子前迟早题奏,亦是顺事。”宋江想起九天玄女之言,“遇宿重重喜”,莫非正应著此人身上。便请闻参谋来堂上同坐。
宋江道:“相公曾认得太尉宿元景么?”闻焕章道:“他是鄙人同窗朋友,现在和圣上寸步不离。此人极是仁慈刻薄,待人接物,一团和蔼。”宋江道:“实不瞒相公说:我等疑高太尉回京,必定不奏招安一节。宿太尉昔日在华州降香,曾与宋江有一面之识。今要令人去他那边打个枢纽,求他添力,迟早于天子处题奏,共成此事。”闻参谋答道:“将军既然如此,鄙人当修尺书奉去。”宋江大喜。随即教取纸笔来,一面焚起好香,取出玄女课,望空祷告,卜得个上上大吉之兆。随即置酒,与戴宗、燕青送行。清算金珠金饰之物,两大笼子,手札随身藏了,仍带了开封府印信公文。两个扮作公人,辞了头领下山,度过金沙岸,望东京进发。戴宗托著雨伞,背著个包裹。燕青把水火棍挑著笼子,拽扎起罗衫,腰系著缠袋,脚下都是腿护膝,八搭麻鞋。于路免不得饥餐渴饮,夜住晓行。